《离家出走后》(1 / 2)

为什么要过节。

不过节就好。

都不要来家里就好。

“不听话,一学期比一学期差,看小说,喜欢跟不三不四的同学玩。日记上写不想读书。哎,没办法。”

“要我说,学校老师不行,换到羽根那学校去,他管得严,不听话就打,让他住校,学校封闭,不准上街,看他怎么打游戏。现在不管以后他有什么用。不想读书去哪?嗬!还不想读书,真是娇惯了!”

“你先叫他把头发剪了,流里流气像个什么样子。”

“头发当宝,叫他剪?要命一样。那些理发店,剪了跟没剪一样。”

“嗬,你带他去剪,要不就买个推子,推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学班上前几,上了中学就变相。”

“心不在读书上,跟仲秋一样,以后打工的料。”

……

十三岁的李严躲在厨房,两眼泛红,轻轻抽泣。

他生性敏感,受不了一帮人当面对自己说三道四,光是提到他的名字就生气。

他抹了抹眼泪,走出厨房,低头从一帮喝酒闲谈的大人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啧啧,还说不得。”

……

……

李严沿着黑漆漆的楼梯往下走。

楼梯里就他一个人,静悄悄的。父母亲戚关于他的话、语气依然在脑海里回响,他越想越生气、难过,吸了吸鼻子,低声自语着:“要你们管,关你们什么事。”

李严一边下楼,想起如今身在羌州明月城的哥哥,安家成亲都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有点事就跟别人说,还老是一群人当着哥哥的面谈,哥哥一点也不想提,不想别人知道,他们偏偏说,不是爸妈主动提,就是亲戚问东问西。去年妈又跟堂叔说哥哥的事,说得那么难听,回来还跟哥哥说,你有出息的堂叔要给你上上课。

李严依稀记得当时哥哥难受的模样,好几天一句话都没说,抑郁不安,像条屡遭挨打的狗避开所有人。

再想到自己现在,想摆脱他们,想摆脱一切不堪忍受的事情,该怎么办?

十三岁的他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力更生的欲望。

不用你们养,我靠自己。他愤愤地想道,带着少年骄傲、强烈的自尊心。

他想起堂哥李云,前不久李云在附近的临漪庄园租了房子,李云还带自己去过一趟,记得路。

李严走出楼梯,光线明亮起来,不过天空依旧阴沉,愤怒的雷声在雾气蒙蒙的天际回响。

绿树如茵的小区里,圆球形状的小型飞行器在半空自由自在飞行,有的落在阳台上,有的飞向远方。

李严回头,目光一路往上,看到自家窗户。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零钱,数了数。

三百二十,自己这些年攒的。

他将钱藏进衣服内口袋,大步流星地往小区外走。

他决定去投靠李云。

十三岁的李严不知道,他这个不加考虑的孩子气举动将给自己带来如何悲惨可怕的命运。

李云,按照大人的话讲,打小就不学好,教不了,没办法。说的是学习之外——李云脑子灵活、聪明,不怎么听课,考试照样拿班级前几。

十岁,李云往十二楼住户家门口的盆栽浇热水,被人当场抓住,不但不怕,还用脏话跟女主人对骂。几天后,盆栽被人剪了,花盆里的石头撒了一楼梯,小区保安查到是李云趁夜干的,这事传遍了整个小区。打架家常便饭,早恋,和校外小流氓一起偷东西,赌钱……

十三岁,和几个同学偷偷驾驶圆球飞行器,从半空撞进一户人家的落地窗,玻璃撒了一地,人差点没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中学堂四年级,李云被学堂开除。

关于他的坏事很多。

不用说,在大人眼里,李云无药可救,典型的坏学生,未来的社会渣滓,近墨者黑,只会带坏小孩,亲戚都不准家里孩子跟他一块玩,学堂当成反面教材警示。

可是,偏偏就是李云这种爱出风头胡作非为的年轻人,能吸引年纪小点的少年,尽管害怕他们,经常被戏弄、欺负,却还是想讨好他们,跟他们一起玩。

李严小时候是李云的跟屁虫,感情深厚。不过上学后,接触就少了,尽管李云常跟李严说,学校有谁欺负你,跟我讲,报我的名字,李严却不敢挑明他们的关系,要是让父母知道他在学堂和李云有接触,这还得了。

不过这两年,李云好像收敛了许多,起码亲戚们没听说到他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李严出了小区,向右,顺着小区围栏直走。

起风了,樟树叶随风飘零,枯叶刮蹭地面,沙沙声响起。李严缩了缩脖子,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上衣。

回家添件衣服?

李严立刻打消了这可鄙的念头,将拉链拉到脖颈。

走了大概两百米,往左穿过马路,沿着临街的店铺往前直走,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李严看见万绿公园的拱形大门就在斜对面。

公园右边地势上升,是座小山,山下是沁源河,临漪山庄在河对面。

李严走进了万绿公园。

满园的缤纷树叶也无法吸引他,他神情紧张,低头赶路。

不久,他爬上小山顶,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下,喘着粗气,眺望临漪山庄。

红红绿绿的树木顺着地势往下,蔓延到河边,一座红色铁桥横跨沁源河,临漪山庄的青色大楼摩肩接踵,在它们脚下,整齐的黑色双坡屋顶的小别墅依河而立。

李严胖乎乎的圆脸通红,眼神犹豫。

爬上山,临漪山庄在望,他满腔愤怒却逐渐消退,自尊心也被拉下水。

信誓旦旦的决心开始动摇,他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不安。

真能靠自己吗?我做不到的……

他在山顶徘徊,情绪变化不定;一想起父母亲戚的闲言碎语就让他痛苦愤怒,可独立生活的未知前景又让他恐慌。

“我十四岁都没满。”李严怯弱地为自己找借口。

不过,走这么远了,去李云那看看。

他沿着枯叶遍布的山间石阶下山,走到河边。

风吹着半黄半绿的乌桕树,河边青翠瘦长的风车草摇曳,宽阔的灰暗河水滚滚向前,两只木船从上游漂来。

……

……

李云在山庄7栋21楼。

临漪山庄人很少,尤其现在天冷。

李严在环形走道上绕了一会,才从毫无特色的楼群中看见它的楼号。

电梯慢慢上升,李严注视着亮起的数字圆圈,突然想起上次见面时,堂哥屋里那个好看的女孩。

李严清楚记得她颀长的身材,白皙的小脸藏在暗金色的长发里,紧身低领黑裙,过膝丝袜,浅黄色软皮小靴,浑身香喷喷的,自己都不敢多看,堂哥叫她跟自己打招呼,自己脸红得厉害,晕晕乎乎。

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堂哥这种小流氓,从学校到外面,身边总不缺好看的女孩。

像他们这种胖子只有远观羡慕的份。

当然,“好看的女孩”只是礼貌的称呼,李严在学堂和同学可不是这样说的,一般谈起她们总会带个“骚”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李严找到堂哥李云的门牌号,敲门。

门轻轻打开了一点,露出一张年轻的英俊面孔。

黑发遮住眉毛,稍圆的黑色眼睛,脸型瘦长。

李云。

他神色疲倦,两眼发红,一见到李严,就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不快。

你怎么来了?陌生的态度让李严呆站在门口,望着堂哥不知所措。

一路上,他一直想着堂哥会如何接待自己,自己以后的生活,跟他混……自己将所有希望系于他身上,还幻想了摆脱父母亲戚后的自由生活。

你怎么来了?

李严脸热得厉害,无意识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看见自己孤零零走回家的情景了。

自己先前那些想法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

见面一句话就让李严心灰意冷,勇气丧尽。

李云将大门敞开,低声道:“进来吧,不用换鞋。”

客厅开着灯,李严一声不吭地走进去。

靠墙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在吃盒饭。

他扭头朝李严看来,目光阴沉。

这是个中年人,身材高大,穿蓝色夹克,棕色头发很短,胡子没刮,又黑又瘦的脸庞颧骨突出。

一看见他,李严就想起监狱里罪犯的模样。

李云对李严问道:“吃了饭吗?”

李严摇头道:“没。”

李云指了指中年人身前茶几上的饭盒:“那里有,吃吧。”语气比方才柔和了一些。

“你呢?”李严瞅了一眼,立刻扭头问道。

“我吃过了。”

李云说完就匆忙地走进房间,反手将房门关紧。

他都没跟李严说那个中年人是谁。

李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弯腰将饭盒挪过来,坐在沙发上,与中年男人隔离两米,将饭盒打开。

饭还是热的,四个方格里放着炖排骨、煎豆腐、白菜、鸭肉。

米饭香、肉香,饿坏了的李严狼吞虎咽。

中年人瞥了李严一眼,嘀咕一声:“把老子的饭吃了。”

说着将空荡荡的饭盒放在茶几上,走到阳台。

窗外,烟雨蒙蒙。

饭分量不小,李严胃口也不小,吃得一粒不剩。

堂哥的房门还是紧闭着,李严瞅了瞅中年人的背影,有些不适应,他不喜欢跟陌生人同处一室。

他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想着什么时候回家,离家出走独立生活的想法已经彻底打消。

没有了愤怒,骄傲、自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李云什么人?”

就在李严走神的时候,那个中年人突然走过来,坐在李严身边,问道。

李严有些怕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堂弟。”

中年人点了点头,瞅了李云紧闭的房门一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玉牌,朝李严递过去:“胖子,送你个小玩意。”

李严看了看他掌心的玉牌,四四方方,白的像肌肤,正犹豫着要不要,中年人低声呵斥道:“给你就拿着!”

“哦。”李严连忙抓了过来。

玉牌一碰到李严的手,表面就染上一层红晕。

李严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好奇地翻转过来,看着躺在手心的玉牌。

由外及里,玉牌越来越红,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李严忍不住看了看中年人,鼓起勇气问道:“这是什么?”

中年人见到玉牌泛红那一刻,先是愣了愣,然后眼中闪过狂喜之色,嘴角逐渐裂开。

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竟然——

中年人没有回答李严,只是紧紧盯着玉牌,望着它越来越红,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中年人的脸色,莫名地让李严感到害怕,他此刻的表情,就像那种兴奋到极点想纵声大笑却又怕人听见的人。

掌心越来越滚烫,李严有些受不了,将它放在茶几上。

中年人突然伸手将玉牌抓过去,塞进口袋,对李严笑嘻嘻道:“开玩笑的,怎么能送你,这块玉值好几万呢。”

说完立刻起身,大步朝李云房门走去,敲了敲门。

李严看着中年人走进表哥的房间。

也不知道堂哥一直在房间里干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到阳台窗户,俯瞰雨雾中的沁源河。

他对中年人的戏弄并不生气,本来就没想要。

过了一会,李严突然听见一阵骚动。

李严扭过头去,神情疑惑,好像是从堂哥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慢慢走过去,离房门还有三米远,砰砰声、撞击声越来越响,他分辨出是打架的声音。

表哥和那个中年人打起来了吗?

李严心慌意乱。

怎么办?我去帮堂哥吗?

就在这时。

“轰”的一声巨响,房门倒塌,整个房子都抖了抖。

中年人面目狰狞地冲了出来。

李严愣在原地,身体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中年男人右手一把将他捞起,夹在腋下,几步就奔到阳台,低头撞过去。

“砰”的一声,中年人撞碎玻璃、铁架,带着李严从21楼跳下去。

李云满脸鲜血,蹒跚着从破烂的房间里挪出来,他一手扶着墙,弓腰急促地喘息,血不停地顺着他的下巴流向脖子,染湿胸膛。

他艰难地走到大厅,看见阳台上的破洞,被鲜血覆盖的脸庞无比懊恼、自责。

李云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传传音器,咬紧牙关,颤抖着拨通了他一直害怕的伏魔司电话。

“我叫李云,通缉犯石人教门徒张胜广……他刚才在临漪山庄抢走了我弟弟李严,他将在绿通街下水道乘坐飞梭——是绿通街下水道,具体位置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走哪条路线!我只知道他要逃离大楚!绿通街下水道!快!”

他大声吼道,然后恨恨地将传音器甩在地上。

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不稳,滑到在地。

李云爬起来,坐在地上,眼神悲哀地看着周围的血痕,脑袋无力垂下。

李严是被冷醒的,浑身有些疼,尤其是肚子,眼前漆黑一片。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被子,摸来摸去,始终没摸到被子,只抓到身下单薄的东西,不知道是毯子还是衣服。

他清醒了些,在黑暗中缓缓坐起来,双手慌乱地四处摸索,没有被子。

掉下床了吗?

他用手在黑暗中摸索,触碰到床沿,慢慢挪下去,用手往地上捞,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刚从噩梦醒来:一个凶恶的中年男人从房间冲出,将自己抱起,右手像钳子般牢牢箍住自己,他的身体坚硬如铁,硌得自己难受。

然后玻璃碎裂的声响,失重感,重重地坠落地面,肚子痛得要死,自己使劲扯着那人的衣领,喊他放开,然后脑袋像是磕到了石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摸到了毯子下冰冷坚硬的物体,他一路摸索过去。

石头吗?家里没有石头,我怎么会睡在石头上?地板是木头啊。

李严缩起手,害怕起来。

这是噩梦,快醒来,快醒来。

醒来就发现只是梦了,以前做梦被妖魔鬼怪追杀,不是醒来这些都不见了吗?

周围一片寂静,看不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

他继续摸索身下的石头,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恐慌。

他将之前的记忆连接起来。

真的,我去堂哥那,被人掳走了。

当他确信这一点时,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心。

他坐在黑暗中冰凉的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不敢使劲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空气变成了毒雾,看不见的地方全是黑暗深渊,向前迈一步就会摔死。

黑暗里隐藏着无数鬼怪。

它们马上会吃掉我。

恐惧让黑暗中充满了可怕的事物。

他坐了许久,才慢慢往石头上挪,手先触摸到之前脑袋所在的地方,才瑟缩着缓缓躺下。

李严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颤栗着,等候死亡来临。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等候了多久,只有寒冷、恐惧、寂静。

当他睁开眼时,看见了微黄的灯光照在粗糙的石墙上。

一张红毯贴在身下,他用手轻轻触摸,体会它的柔软,掀开它,看见下面冰冷的石板。

李严缓缓坐起来,往左扭过脑袋。

他看见一个白发鬼站在床前,手里提着灯笼。

这一刻,李严张开了嘴,却没叫出任何声音,他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一动不动,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白头发的鬼站在床前。

噩梦,快醒来。

没有醒。

李严像是发疟疾般开始颤抖,转过头,不敢再看。

他死死地抓住毯子,一点点往角落里挪去。

恐惧让他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光芒熄灭,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鬼没有吃自己,死亡一直没有来临,躲在角落的李严恐惧逐渐消退,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开始回想那个白头发的鬼,乱糟糟的白头发下是一张老人的脸。

那是一张普通的六七十岁的老人的脸,自己看过很多。

他是人?

当这个念头闪过时,李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劲回想那张脸的细节:黄皮肤,法令纹,鼻孔,没有胡子……

他恢复了些思考能力。

他逐渐让自己相信这是个老人。

当他确信了这点之后,恐惧刹那间消退了许多。

他开始回想老人的灯笼、身后的背影,以及那段时间看见的一切。

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朦胧的轮廓:自己在一间古旧的老房子,躺在石头床上,身下垫着毯子,石床靠墙。

人、房间。

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又想到那个中年人,他把自己抓走。

是他带我到这里来的?要干什么?

尽管黑暗仍然让他害怕,但此时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堕入鬼境,而是在人间的某处地方。

什么地方?

他想起粗糙裸露的石墙,灯笼,木窗户。

这地方很穷。

他蜷缩在床上,空气寒冷,双脚还穿着袜子,却冰凉彻骨。

李严胡思乱想了许久,心神疲惫至极,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光明,黑暗带来的深深恐惧荡然无存,丧失殆尽的勇气重归于身。

他又看见了“白发鬼”老头,他离床有两米远,站在玻璃木窗下,穿蓝色长衫,阳光从他头顶照进来。

就是他把自己叫醒的。

李严仍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未知处境带来的不安、恐慌。

“起来,跟我出去。”老头张嘴说道,声音苍老无力。

李严一眼就看清了整个房间,粗糙发黄的四壁,光秃秃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自己的白球鞋倒在床下。

他听见老者说话,不自主地嗫嚅问道:“去哪?”

蓝衫老头不快地看着他,道:“火罗宗。”

“嗡”的一声,一股热流窜上李严脑门。

火罗宗,不是在蛮荒吗?传说中的修士团伙,杀人无数,无恶不作,只在新闻里听过。

我在蛮荒,离南望城几万里。

老头看李严精神失常的模样,忍不住喝道:“快起来,赖什么床,大人在门口等着呢。”

等李严穿好鞋畏畏缩缩地走出房间,寒冷的空气迎面而来,阳光灿烂,杂草丛生的院子,一株粗壮的苦楝树下,一头黑牛卧在树荫下反刍,大牛眼望着李严。

李严只见过它毛皮下的肉。

主屋在左手边的石阶上,门关着,是几扇红色的木门,下半截是浑然一体的实木,上半截是镶着白纸的方格。

在老头的催促下,李严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打开院门,紧张到极点。

一辆货车停在门外,后门敞开,一个穿青色上衣的高大男子站在车边,看见李严,不耐烦地伸手将他拉过来,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扔上车。

李严惊魂未定,便看见他跳上来,将车门关上。

空荡荡的车厢内亮起了灯光。

“站着干什么,过来坐。”青衣人粗暴地拽着李严的手臂,往前走去。

李严踉踉跄跄往前走,这才发现有三把木椅靠在右边,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男人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正闭目养神。

青衣人挨着红头发男人坐下,李严坐在他旁边。

汽车启动了,开始颠簸。

李严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看两人。

他一直低头,双手按着大腿,缩着脖子,眼神惊恐。

他不知道去火罗宗干什么,青衣人粗暴的动作让他的心皱缩成一团,满脑子只有恐怖的猜测,步步紧逼的死亡。

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多么强大,他捏死自己跟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青衣人随时都可能这么做,也许因为看自己不顺眼,也许他生性残忍……

青衣人瞥了鹌鹑般的李严一眼,右手碰了碰红头发男人的手臂,道:“就是他,先天火源之体。”

青衣人的声音洪亮,有劲。

红头发男人睁开眼,看都没看李严,自顾自地冷笑道:“先天火源之体,也就张胜广这种没见识的蠢东西才当宝,把人从大楚带过来。”

“他还以为能换到一件低阶法宝,最后只拿到一瓶炼体丹,你是没看见他那张脸,丢了魂一样:‘先天火源之体也不值钱吗?’真是个没见识的蠢东西。”红头发男子不屑道。

“那他能干嘛?”青衣人问。

“奴隶。”红头发男人看了李严一眼,冰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李严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些神采。

奴隶?不会杀我吗?

那就好。

……

……

青衣人和红头发男人不再说话。

货车颠簸,一会后,李严感觉它在上升,然后又掉下去,平稳地向前行驶。

这是在爬坡,也许刚上桥……李严凭着自己坐车的经验猜测。

此时他稍微安心了些,身体坐直,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把手。

他又冷又饿,还渴,偷偷地看了身边两人一眼,立刻缩回目光。

两人衣着单薄,在闭目养神。

他此时才开始连贯地想起父母,自己失踪了,他们跑到平安司报警,惊慌失措,担惊受怕,亲戚们也都来了,找关系帮忙,出主意。

一直找不到自己,妈妈会躲在房间里哭。

他能想象到这些伤心欲绝的场景,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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