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1 / 2）

黄昏的时候，向皮失魂落魄地走在天龙街上。

突然，他将双手放在头顶，疯了一般使劲揪住卷发撕扯着，喉咙间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行人见怪不怪，冷眼旁观，这种人在这条街上太多了。

他刚刚从四象宫出来，钱输光了，7400——他没钱，这钱是妻子从娘家借的——给儿子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瞒着他，但被他偷听到了，趁妻子出门他就把钱偷了。原本只想拿2400，但担心不够翻本，犹豫了一下就都拿了。

“回本了就不玩了，以后重新做人，真的，做不到我今晚就死于非命。”前往天龙街的路上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

而此刻，向皮跌坐在大街上，回忆整个下午的情形，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体验赢钱后又输光的那种痛苦、绝望。

中午刚进入四象宫时，他就瞄准了甲13号青龙傀儡。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呆在四象宫，没钱就站在一旁看别人玩。甲13号青龙已经连续两天在下午2点21分出“斩龙台”，而在这之前它一直在吞筹码，押注走向和以往规律相同，今天2点21分必出“斩龙台”，而且肯定不止一倍！

他焦急又耐心地看着甲13青龙前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玩，别的傀儡看都不看，终于在两点前等到他输光离开，迫不及待地占住了这台傀儡。

向皮自认为和别的赌鬼不同，他真觉得自己能够靠这些傀儡赚钱，而且不靠运气，他记忆力很好，玩了四象傀儡几年，输得倾家荡产，但他自认为找到了这些四象傀儡的规律，什么时候吞，什么时候吐，他觉得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但为什么还是一直输呢？向皮觉得是自制力的问题。

赌鬼有好几种，他认为最差劲的就是那种运气好时一直赢一直赢都赢得厌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着了魔一般就是走不了必须得输到精光瘫倒在地为止，这种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向皮勉强能克制住自己，但有时候也忍不住上头。

他以前的方法一般是先小口小口喂傀儡，一直没出的话就连押几把大的。这时候问题就来了，没出怎么办？心一横继续跟，还是不出，输光了。要么犹豫了一会，筹码放小，出了“开龙门”、“点睛”、“神龙摆尾”之类，后悔不迭，骂自己为什么怂不一直大筹码跟下去，然后下定决心，觉得机会来了就得硬刚到底，一直吞就不改筹码，最后又输光了。

但现在，他觉得逐渐掌握了这些傀儡的微妙之处，而改变策略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整天整夜呆在四象宫，就盯着别人玩，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记录每把押注的走向，用了两个月时间总结规律，研究了每种奖励触发之前傀儡的押注走向，再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玩傀儡的经验，越发肯定傀儡出奖有迹可循。他甚至注意到了时间与傀儡大奖的联系：7月7号下午3点16分，朱雀傀儡出了“浴火重生”，8号下午3点17分，玄武傀儡出了“五行转轮”，9号下午3点17分，朱雀傀儡又出了“浴火重生”。

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尽管心痒难耐，但他耐心再观察了其他次一等的大奖：它们也经常会连续几天在同一个时间段出现，而且之前的押注走向基本相同！

他悟了，只要自己按照这个规律下注，岂不是逢赌必赢？

那时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最铁的铁饭碗，依靠这种规律以及能研究出这种规律的自己的聪明才智，这辈子都能靠它吃饭了。朝廷司吏？——呸！

之后，他严格按照自己发现的这种规律下注，最开始一个礼拜，他经常赢钱，押注走向也大致符合。只不过还是老问题，控制不住自己，老想着几把就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找准机会就猛干几把，然后又输光了。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方法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规律只是大致相似，并不是完全相同，而连续几天同一时刻出大奖这个情况，它们的时间经常也会相差一两分钟，有时候甚至五六分钟。

怎么办？如果一直小筹码押注，出了大奖也只能赚点小钱。但是狠下心来，一直硬刚到底，结果还没到大奖出的时候自己就输光了白白为别人做了铺垫……

那个时候，妻子已经歇斯底里地发作了好几次，每次都是一开始冷静地望着他说“离婚”，他不回答或者说不同意，接下来妻子就发疯似的撕打他，又哭又喊。

八月底送内向的儿子返校时，儿子上车后隔窗望着自己时他清楚地看到他哭了。

他非常痛苦，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以后只小赌赢点小钱——其实每天几百也不少了。很多人在蛮荒顶着毒日灰头土脸冒着生命危险挖掘遗迹累死累活，一个礼拜才赚八百不到——他们还是力士呢。

可是几天过后，四象傀儡全乱了，以往掌握的所有规律都乱套了，它们根本不按套路出奖，尽管他没有上头坚持照着规律小筹码押注，但他每天都在输。

他懵了。

没钱了，他反思了很久，决定继续观察。几天后，他又发现了四象傀儡新的出奖规律。他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规律消失了，不过是规律有了变化而已，出奖时间也来到了半夜——怪不得白天的人一直都在输。

他想方设法又弄了点钱，继续按照新的规律小筹码下注。

几天后，他又输光了。

他傻了。

因为这次的规律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就发生了变化，而且刚开始的押注走向完全相同，但是到了后面还是一直不出，连小奖都没。

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了很久，觉得不是四象宫的人在背后操纵傀儡，就是这傀儡的核心设置会自动调整。

怎么办？刚找出规律，第二天规律就发生变化了，小筹码下注赢钱这条路又行不通了。

他左思右想，觉得得赌一把，就最后一把，是生是死只看这一把。

因为，他发现，连续三天同一时刻出同一大奖的规律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会隔好几天甚至半个月才开始出现。

他觉得只需要抓一次机会，最稳定的一把，一把定输赢，决生死。

这半个月来，他的视觉听觉变得极度灵敏，而且思维流畅，反应迅速，他根本没用小册子，凭靠自己惊人的记忆力，以往的经验，敏锐的感知，只要他站在一台傀儡面前，观察一会儿，就能判断出这台傀儡有没有出现以往他掌握的规律。

来了，终于来了，甲13号傀儡，就是它了。

向皮觉得自己有九成把握，第三天下午2点21分左右，必出“斩龙台”！

拿着7400的筹码，他坐在甲13号青龙傀儡前，每隔一小会，就往里面投10元筹码。

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他都没有注意，他只有一个目标，1000筹码的斩龙台。

时间来到2点18分05秒，他手里早就捏好了7张银色的一千筹码。

他将第一张筹码塞入傀儡中，眼前匍匐在地的青龙傀儡从尾亮起微弱的红光，红光一路加深，慢慢窜到龙头，但最终只发出虚弱的一声：“源力不足。”

向皮不动声色，他盯着前方墙壁上的圆形数字时钟，一直等到2点19分15秒的时候，将1000筹码投进去。

“源力不足。”

20分25秒，继续1000筹码。

“源力不足。”

21分35秒，向皮的心在颤抖，但依然准时将筹码投进去了。

“源力不足。”

向皮牙齿打颤，只有三次机会了。

此时他甚至产生了早就有的那种怀疑，大奖与筹码大小有关，押注大的时候就是不给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