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演出之后（1 / 2）

今年的降雨较去年多些，是以六月初的天气始终没有炎热起来。相反《星期天》这首歌的热度却在不断上升。最初是人们觉得好听，开始四处打听这首歌，继而惊奇地发现，这竟是原创歌曲。全厂几千人都不曾在媒体上听过，那必然是原创了。

于是，张莉和尤彩铃就成了热点人物，前来求歌的络绎不绝。歌词倒是好说，手抄即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拿到手。但是唱法就只能真人演示了，虽然也有学唱得不错的，但多数还是认可原创，张莉——一个备考的初中生——自然不会接待这些粉丝，于是尤彩铃便承担了下来。她几乎每日都要给人唱几遍，辛苦是真的，可也收获了名气和人缘。反倒是任擎文无人问津，虽然张莉也多次公开强调，“这是任擎文的歌。”但显然没人当回事。

经过几天的传唱，新鲜感渐渐褪去。而就在热度逐渐下去的的时候，人们渐渐又发现另一个热点，也可以说是个问题，那就是这首歌的作者，同时存在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尤彩铃，她工作之余作词谱曲，创作了《星期天》，这也是最广泛的说法。另一说法是任擎文，是他教给张莉的，而且原歌词是什么“波斯猫”，听起来就不靠谱。在一个音乐教师和一个不学无术的问题学生之间，人们更倾向相信前者，毕竟这是关乎智商的。

酷爱音乐的张海峰也是如此认为，他在第一时间就索要曲谱，张莉自然拿不出，还是尤彩铃为他抄了一份。张海峰于是正式的询问，尤彩铃的回答是“词是我写的，曲子是师生的灵感，我整理出来而已。”张海峰只当她这是谦虚，就默认了。既然张副总工都认可了，事情的脉络也就清晰起来，大众更加笃定尤彩铃就是作者。

毕竟，一个不良学生能写出什么好歌呢？

任擎文对此也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样很好。有人问及了，他还会认真的告诉对方：“与我无关。”

另一方面，时隔多日，选送集团的节目，学校这边仍未公布。实际上校方的态度，就是校长的态度，校长任红梅必须尽快拿出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一方面要让大众接受，《星期天》这首歌必须胜出，另一方面还要考虑到董厂长的影响——虽然从没有人跟她就此事打过招呼。

眼前两难的局面，让她忍不住抱怨董楠真是扶不上墙，她请来了厂里最有歌舞经验的人指导她的排练，音乐教室也几乎是给她专用，然而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每次排练都叫苦叫累的，脾气还不小。果然，最终演的一地鸡毛。

好在，经过几天的搜肠刮肚，她终于想出了一个“鱼与熊掌兼得”的办法——让董楠唱《星期天》，尤彩铃仍是伴奏兼指导老师。这是个让大众和领导都满意的方案，唯二受伤的是张莉和任擎文。张莉是原唱，任擎文是作者之一。

任红梅并不在乎张莉，一个车队队长的女儿而已。至于任擎文她本也不用在乎，但是前几天喻秘书那个电话，让她又心存顾虑起来。她搞不清这是背后的状况，问过几次任擎文，这孩子一直含糊其辞。

任红梅不想冒一丁点的风险，现在她要去规避这个风险。

尤彩铃这几天在别人面前风光的很，别人问她这首歌的事，她会含糊其辞，说这是“集体创作，自己只是整理”，然后就不再多说一个字。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算是完全的作者，但大家的误会，却勾起了她的某个希望。正想着呢，任校长推门进来，一脸的慈祥和蔼，“好久没有和你单独聊聊了，过来看看你。”

“校长您坐，看您说的，学校这么一大摊子事呢，我看着都替您累。”尤彩铃很想提醒这个老太婆，自从入职以来，俩人好像从没单独聊过。

“小尤啊，学校的工作环境还习惯吧？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都挺好的。”

“对了，你有对象吗？”任红梅往前探身，关心地问道。

“还没有。”尤彩铃低头含羞。

“你可是咱厂有名的才女，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最近有好几个科室主任跟我问起你呢。”

“啊？校长您说笑了。”尤彩铃从没认为自己是才女，但她确实很想嫁个高干子弟，只是才貌双缺，没啥资本。

“我是知道你的，在音乐方面一直很有天赋，不愧是科班出身的高材生，这次你的表现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校长您过奖了！我做的还很不够。”尤彩铃微笑应答，但其实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幼师毕业的大专生，怎么就高材生了。

“关于这次选拔，学校已经决定了，就选送你的节目到集团参赛，你仍是指导老师。作为词曲作者，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啊！？”尤彩铃一脸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我们觉得张莉的各方面条件还有所欠缺，希望你能再物色一个更合适的演唱者。”

“哦，……”尤彩铃秒懂了，她没听错。

“这件事要尽快。好了，你继续工作吧，我那一堆事呢，可能要忙到晚上了，唉，操心的命啊。”任红梅起身离开。

“任校长慢走。”

尤彩铃敏锐意识到，人生的转机，来了。也许，自己可以搬出筒子楼了。

“噢，对了，听说任擎文自称是这首歌的作者，有这事吗？”任红梅走到门口，停下来随口问道。

“他？他的确有贡献，不过，”尤彩铃狠了狠心，“不过词谱都是我整理的。”

“嗯，好。”任红梅放心地走了。

任红梅是建厂时入职的老职工，从最初的幼师做到现在的校长，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早就看得透彻。比如年轻人的心路历程，刚入职时皆是初心一片，风华正茂又正直热情，蔑视溜须拍马的前辈，但过段时间都会忽地性情大变，变得市侩钻营起来，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转变的原因大都是为生活所迫，或是为野心欲望驱使，总之是彻悟了，仁义不如利益。

当然有些家境好的，或是心底纯善的，坚守的时间会长点，但总会变的。以她的阅历来看，这种转变大都发生在入职的一二年内，无一例外。

她本人也是如此过来的。那时她刚来子弟学校，一起来的几位好姐妹，志同道合、勤奋务实，吃饭时会暗地里鄙视校领导的谄媚嘴脸，自豪感油然而生。然而突然有一天，当中的一位变了，变得完全像另一个人，开始讨好校长主任，然后就眼看着她由副课改主课、当班主任、评先进、拿奖金。再后来，任红梅也成了这种人。

现在，轮到尤彩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