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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着最为规矩端正礼,却说着最为无礼乱法之言,顾安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他张了张嘴,但看着顾晏谦逊低头的模样,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有什么能说的?顾晏既然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证明其已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顾晏跪着,眉眼谦逊低垂,面容仍苍白虚弱,经年的殚精竭虑使其总带几分清寒与疏冷,这会儿看过去显得单薄清削。

慧而伤,性谨疏冷,前任家主在先帝司马衷继位时卷入夺嫡之争,将整个顾氏拖下泥潭,十六岁的顾晏继位家主,便是面临着深渊临侧,暗潮涌动的危局,而后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自此十二余载,呕心沥血,殚精竭虑,顾氏敬他,非因其为家主,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顾晏,仅此而已。

这样的顾晏,怎么叫顾安狠的下心去责罚……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安闭眼,再睁开,看着面前掩不住担虑的沈恪,幽幽说道,“希望你能对得起小七的心意……”

话毕,倏地甩袖转身,竟是不愿再多看一眼,也是,再好的脾气,在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辈为了旁人走上歧路,焉能高兴?

他走的倒洒脱,徒留下沈恪被他那番话震在原地。

对得起那番心意?什么意思?

沈恪忽然想到,以顾晏素来严谨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足为家法所罚,只除了一件事……

死寂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脑子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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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对自己无语了,怎么这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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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重檐殿顶,东道外百竿翠竹,西墙边两株青松,上头搁着“清安居”三字的门匾,正是顾晏的居所。

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来的,一路上乱七八糟的念头尽数想了又想,茫然又无措。

顾席他们都没跟来,方才顾安一句“不负心意”叫他们纷纷摸不着头脑,又为沈恪之后的反应感到大为惊叹。

一时之间大为不解,一个个在那里猜东猜西,小辈们的好奇心总是旺盛,顾安皱了皱眉头,不欲叫他们瞎掺和,便把他们都罚去学堂抄家法了。

哀嚎声下,人群渐渐散去,独剩沈恪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屋外庭院,驻足,心跳几乎要蹦出来。

松竹送风,衣衫浮动,握着长剑的五指松了紧、紧了松,正顿足时,面前的门却是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两名仆侍。

一个低头弯腰,捧着的木盘上面放着染了血迹的纱布,还有空了的药碗。一个端着木盆,里面的水已经浸红。

心一沉,在那仆侍路过行礼时,沈恪拦住两人,皱眉询问顾晏情况。

却听仆侍回道,“家主修养月余本已好转,只是昨日不知为何,不听劝阻,非出去一遭,再回府时伤口便又崩裂了些许,故郎中命这几日要勤上药。”

沈恪愣住,他想到从沈府离开时见到的那个熟悉背影,明白那就是顾晏,可顾晏如果那时既然已经伤重难行,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偏偏出现在那个地方,难不成是特意去看他的?可为什么他既要不顾伤势去看他,却又要避着他?

恍恍惚惚又知晓了件事,心中越是迷茫,越是不知顾晏心中究竟何意,他站在门前,愣愣的,但里面的人大概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见他迟迟不动,终于出声,“阿恪,进来吧。”

声音清冷沉静,一如既往,只是细听却能听出病中的沙哑,有些虚渺,沈恪听出来声音主人的虚弱,顿时不再多想,担忧占据身心,迫切想要见到那人。

明明是阳春三月,已是回暖,可屋内,暖炉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燃着银色碳,窗户也是紧闭着,氤氲热腾,空气中还弥漫着清苦的药味,也不知这些天究竟叫那人喝了多少,沈恪一进去就感受到里面远高于外的温度,暖的人头晕,额头很快就浸出薄汗。

但就是这么暖的屋子,顾晏仍就穿得极厚,披着件狐裘在外面,似乎身处极寒冷冬,面色苍白,不见半分血色,坐在桌前,像尊玉石所铸的神像,几乎下刻就要羽化飞升般。

沈恪紧抿唇,转身将两边的门押的更紧,确保着没有风再透进来才罢手,他看着这样的顾晏,袖中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眼睛不敢眨,心却觉得似被人拿着刀一点点地割。

小心翼翼地靠近、再靠近,动作轻,声音也轻,唯恐惊扰了对方,屋内氤氲的热气熏得沈恪眼睛发涩,但他仍旧目不转睛,渐渐发红,一开口,声音已是喑哑,“小舅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晏的眸中倒映着青年担忧的脸,眉微皱,似乎想要安慰着,说了句,“我无大碍。”

后欲伸手似往常抚上青年的头,只是才堪堪抬到半空,手臂上的绷带便渗出了斑斑驳驳的血迹,便使得那句“无碍”显得苍白。

沈恪见此,眼眶微红,冒犯的握住还欲抬手的腕臂,制止着他还欲抬手的动作,入手是冰凉的温度,与沈恪炽热的掌心天差地别,冷热相触,越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沈恪心中已无法言喻,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可握着顾晏的力道却轻柔到极致,这是他的神明,是这样的庇佑着自己,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可还是安抚着他,宽慰着他,还是会沉静宽和地望着他,即便大逆不道,即便他欺他瞒他,做下那般忤逆的事……沈恪哆嗦着,几乎被那股悔恨淹没,他慢慢靠近,半跪在顾晏面前,极轻极慢地贴在顾晏腰间,仿若数年前的少年,依恋着,怀抱着,一言一句涩声道,“小舅舅,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忽地明白过来,自己对于顾晏究竟是个多么大的耻辱,他与顾晏同为男子,更甚长幼师生,但他却在顾晏失忆期间哄骗得顾晏与他行房,这种事情,对于寻常人来说都是极端可耻之事,更何况是顾晏这样明礼重仪的人。

沈恪不敢擅自揣测顾安所言“不负心意”的深意,可他却明白顾晏此行受家法,绝对与自己有关,他向来不愿让顾晏有一丝一毫伤损,可今时今日顾晏却偏偏因为他而重伤累累。

睫毛微颤,泪水悄无声息、一点点沿着眼角落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手指间,滚烫的可怕,顾晏手指顿了顿,终于轻叹口气,未被握着的手落在沈恪眼角,为他拂去眼泪,他低头看着沈恪,眸色复杂,“我怪你什么?怪你不惜生死,千里北上,孤身救我出金陵吗?”

沈恪微抬头,露出那张分明的脸,感受到眼角轻微触碰的冰凉,他睫羽轻颤,贪恋地侧头,将脸贴在那双冰凉的掌心间,任由指尖在脸颊轻拭。

“您知道的……我不该骗您,不该在您失忆的时候误导您……”

顾晏敛眸:“我若是怪你,今日便不会见你。”

他越温和,沈恪心中悲恨更甚,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这句话是他曾希望听到的,可这时却叫他深深痛恨,他知道自己卑鄙地利用顾晏对他的怜爱,对他的宽和,可他突然不想这样。

沈恪退开,远远跪在地上,手中握紧长剑,“不用这样,您不需要为了我说这种话,小舅舅,我这样的人,您不需要为了我为难,我早就执迷不悟,无可救药了,我会伤害您,我会连累您,我会控制不住地爱您……清安……即便您这次原谅了我,我也永远不会悔改……”

他咬牙,刻意说的决绝,只有轻颤的肩脊暴露了心中的脆弱,不敢去看顾晏的反应,闭眼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却感受到头顶一沉,睁开眼,却是顾晏走到了面前。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的答案。”

顾晏低眸看他,伸手抚上他的脸庞,狐裘随着这个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雪的手腕,在沈恪惊疑的目光中,顾晏抬起他的脸,俯身,两唇随即相触。

一瞬之间,氤氲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沈恪脑子空白大片,只能感觉到唇齿间轻而缓的厮磨,鼻息纠缠,颈间落下那人倾泄而下的长发,旖旎而带着痒意。

这是、顾晏主动的吻……是这么的难得,这么的珍贵,是在梦中千百回渴望的场景,无法抗拒,无法拒绝,沈恪睫毛颤颤,抓着顾晏腕间的手指收紧,最后闭眼,承受着所有来自顾晏的给予,心跳几乎如雷般在胸腔振鸣。

房间内,一人站着俯身,一个跪着仰头,刚开始是浅浅的,在唇角轻吻,而后渐渐深入,两人都一点点扣紧了对方,纠缠着、厮磨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要喘不过气时,才放开彼此,互相看着对方。

顾晏的脸终于染上薄红,他看着沈恪,指腹抚过沈恪泛着红润的唇角,语气平静而认真地问道,“你知道我在书房对叔父都说了些什么吗?”

沈恪脑子还乱着,此刻听顾晏突然发问,仍反应不过来,但顾晏也没等他回答,就接着以那平静的语气叙述着,“我当时说,我倾慕于顾萱之子,如今的镇北南主——”

沈恪听到这里,蓦然抬头,神色已变,而后最后两字落下。

“——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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