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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所知,南主的那位心中人应该已经平安回来,怎么如今,反更忧虑。

不过这些想法在上首之人目光落过来后尽数收敛,伏低身子,向沈恪告明来意,“南主,最近有个小世家的家主自称是您的父亲在建安行事,不知如何处置?”

“父亲?”沈恪玩味地念了一遍,久远到陌生的面孔浮现,继而露出冷笑,“竟然是他。”

早就被忘到脑后的人,如今竟然敢借他的名头行事,也不知道沈庸怎么还敢自称是他的父亲?

也好,也罢,有些事情也该了了。

沈恪神色微冷,“把他叫过来,我要见他。”

朱漆门,同台基,深沉静默的侍卫分在两侧,仆人恰到好处地微笑,在前面不言不语地领路,一片寂静中,沈庸忐忑不安在后面跟着,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后悔,他不该一时冲动就来招惹这家伙。

仆人将他领到大厅门口,就安静停在了外侧,沈庸明白这是得自己进去了,想到传闻中对南主的定论,冒出点恐惧,吞咽下去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迈出了步子。

鎏金熏炉飘着寥寥的烟,闻不出具体什么香料,只觉厚重而清韵。

天光由四面镂空窗棂射下,落在大厅正上首的青年身上,将其衬得清寒凛冽。

沈庸甫一见着面前俊美冷漠的青年,一时竟不能将其与数年前那瘦小阴郁的少年联想到一处,只在不经意对上那双讥讽的黑眸时,才恍然找出点熟悉来。

他从这点熟悉上多了几分勇气,憋出笑容,装着慈爱的模样先慰问着,“阿恪,你这些年过的还好……”

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一旁的春生就先斥责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呼南主名姓?!”

沈庸笑容僵在脸上,自己可是他的亲生父亲,难不成连这点资格都没有?!

他看向沈恪,期冀其能顾念着些许父子情分,却见不过沈恪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沈恪可从不觉得自己和沈庸之间有什么情分可言,他看了看沈庸那青白交加的脸,微冷笑,看来沈家在这次南渡中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倒想借他的东风,不过沈恪定然不可能遂了沈家的愿。

“沈庸?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竟是直呼其名,摆明了不承认这父亲的名头。

便是做好了沈恪会埋怨他的准备,但乍然听见这样讥讽的、不留情面的话,沈庸仍是气血涌动,他面色涨红,“沈恪你、你、……”

他指着沈恪的手指颤了颤,哆嗦道,“我到底是你父亲,你怎能如此无礼?!”

“当初离开沈氏,我以为小舅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和沈氏再无任何关系。”沈恪起身,朝着沈庸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笑了笑,声音微凉:

“不过情分没有,这有些账还是得算算。”

“听说沈家主在建安经常拿我父亲这个身份行事?这身份是不是很好用?听说你最近还压着凌氏门阀作威作福,不过一个流落他地的小世家,竟然也敢这般嚣张,看来也是借着我父亲这层身份了……不过沈庸,你自己明白你和我之间算什么。”

颇有秋后算账的意味,沈庸面上血色尽褪,这孽子,果然,他一直记着当年的事,当真是一点感情都不顾念。

“沈恪你这是不仁不孝!你怎么敢、你这么敢这样对你的亲生父亲,我沈家才是你的亲族,他顾氏算什么?你对于顾氏就是个外人,我们才是你最亲的族人,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沈庸大怒,父父子子,亲亲尊尊,就算沈恪如今再如何身居高位,但这血脉相连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联系,他怎么能这样对他的亲族?!

他们不过只是将这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让那些人明白沈恪,这建安的南主是他们沈家的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沈恪冷笑几声,他道,“我没有父族,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亲族,那就是顾氏,至于沈家,你们对我和母亲所做的事自己清楚,这次既然犯在我手里,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不过在彻底清算之前,沈恪却是先去了沈家,亲自将沈氏族谱中顾萱的姓名划去。

在建安诸多百姓及大族见证下,彻彻底底将那层名分撕下,从今以后,顾萱和他,与沈庸、沈家再没有丁点关系。

他当年与顾晏说过,若日后有机会,便为母亲正名,此刻倒也如了一半的愿,之所以是一半,自是因为,顾萱临终所愿,定是想离开沈家,重归顾氏,这另一层隐愿,便是希望被顾氏所接纳。

不过,沈恪能强行将沈家族谱篡改,却无法左右顾氏的意愿,更何况如今,又哪里是顾萱的事?

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所思过甚,沈恪从沈家离开时,不经意轻瞥间,竟在两侧的人群中见着一个极熟悉的背影。

来不及思考,步子已经下意识向那处迈去,周遭的人群皆为他莫名改变的方向迷惑,也纷纷侧身跟着朝那处方向看去,但目光尽头却是空无一人,仿佛不过沈恪错觉。

“南主……您要去哪儿?”春生上前担心地看过来。

看着春生不解担忧的模样,沈恪垂眸,掩去几分惆怅,再度抬头时便又是那冷静的神色,他转身朝回原来的方向,“无事。”

只是,袖中的手指却攥得发白,他不可能看错,那一定是顾晏,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但他不可能认错,他来看自己了,可是却不愿相见……

果然,终究回不去么。

回到南主府,沈恪翻着书折,总看不进去,脑海中挥之不去今日那惊鸿一瞥的身影,五指在空中虚虚握住,感受着那种在掌心流逝的无力,唇紧抿,黑眸沉沉。

已经一个月了,距离回到建安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沈恪将自己沉浸在忙碌中,控制着不去想,不去念,可不可能的,做不到不去想,不去念。

今日沈家一事,让他控制不住心中的烦躁,沈庸的出现,叫他再度明白自己是不被期待的、不被在意的,他是在阴暗中诞生,在恶意中长大。

是顾晏教会了他爱,一直陪着他,守着他,只是如今,却是连顾晏都厌弃了他。

但沈恪根本无法忍受顾晏的漠视,他渴望再次见到顾晏,他渴望再次触碰他,他渴望得到顾晏的安抚,他渴望顾晏能亲吻他的眉心,然后抚上他的脊背。

您不愿见我,对我避之、远之,可我宁愿您打我,责我,我不希望见不到您,就算恨我,我也希望能见到您。

清安,我们为什么不能是真正的夫妻?

沈恪握紧五指,心中叫嚣的欲望让他痛苦,那股渴望几乎叫他想要不顾一切把顾晏困在他身边,然后每日每夜,他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是南主,他坐拥整个南方,他已经长大了,他拥有了颠覆南方的权势,他可以以顾氏为威胁,让顾晏留在身边,顾晏没法拒绝,顾晏会答应的。

可是、可是……沈恪闭眼,那样的话,顾晏一定会不高兴的,可他不希望顾晏难过,顾晏便是稍微皱下眉头都会叫他心生担惧,他又怎么能、怎么会强迫他呢?

可是他也不愿再这样挣扎下去,他做不到放下,也做不到强迫,所以他只能将选择的权力交给顾晏。

沈恪抽出长剑,寒光乍闪,雪亮的剑身映出沈恪一双漆黑的双眸。

他要去见顾晏,然后将这把剑交到顾晏手里,若原谅他,那就不能再避着不见自己。

若仍恨他,那就用这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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