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搏斗(1 / 2)

嗡嗡嗡嗡。

黄铜灯座砸入泥坑。

火焰沉入水中,焰心飘在水上,只剩下一个火点,陷入浓稠的红色中。

脚步在黏稠的液体中踩出哗哗的声响,铁锈味充满了整个管道。

它过来了,咬住我的胳膊了,在我的脚那里,我的耳朵,啊!靠。他往你那边去了。克拉克。

“克拉克!!”

克拉克猛然清醒过来,在失去视觉的条件下,克拉克奇怪的感官神经得到无限的放大,他感觉自己粗大的神经纤维遍布在自己的身体表层,像寒毛一样立着。他感觉到风,感觉到水,感觉乳液摩擦穴顶,感觉他的立毛肌就像是二头肌一样强壮的绷紧着。

他的触觉伸出了体表,感觉着每一个空气的震动。

可他又什么都感觉不到,沉重的喘息,细足穿过哗哗的水声,夸嚓消失了,像切断了所有感受的纤维,从漆黑的感官世界中消失了。

然后就是重。

一个重的软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就像是背着山的孙猴子一样,感到肩膀上的负累。

毛茸茸,软踏踏的。

又冷又热。

一下子压垮了他。

让他的脑袋浸入那粘稠的液体中,要活活地将克拉克溺死。

克拉克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无尽的下坠。

可他很快就沉底,碰到了光滑,沉实的表面。

吐出泡泡。感受到窒息,克拉克猛地挣扎起来。

朝着身上那一大团看不见的软乎上捶打过去,每一下拳头就像是击打到柔软的地方,一种可以消音的棉花上。

克拉克捶啊捶,打啊打,但每一个拳头就像敲到虚无中,没有任何的反馈,只有自己越来越热的喘息,和越来越累机械式运作的两只胳膊。

“它在我这,它趴在我身上,它还没有咬我。”

等待着那尖利的牙齿攻向自己每一寸皮肤的瞬间。

却感觉到身子一轻。

“它到你那边去了!”

“在我这边,我抓住他了。”

波洛的声音就像是蒙在被子里一样轻而模糊。

深吸一口气,克拉克轻松下来,突然脊梁骨一凉。

“它还在我这儿!”

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的肩膀,坐在他的头上。

黏滑的东西在自己身上蠕动,有麻麻刺辣的感觉,就像被猫巨大的舌头舔舐,张开大如房顶般壮硕的口腔,伸出长满倒刺,濡湿,柔软,悬在头顶直冲向下的红色硕大口条。

“我这儿也有!”

声音叠在一起。

“有两只!”

不,是更多。

沉重的压力不止从自己的肩膀,而是从自己的身上各种位置,各个关节,皮肤,手脚,腰背,骨头与骨头的接缝中传过来,满满的压住自己,挣扎不得。

渐渐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只有充满鼻腔,粘在每一根黑色鼻毛上面腐臭咸腥、烂肉和泥土的气味,不敢想象压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滩蜡熔化在这个地方。

“克拉克,你还活着吗?”

克拉克没有回应。

“克拉克,你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都怪你。

“克拉克,你这样死会变成僵尸的!”

克拉克微微一笑

“我在等你,克拉克!”。

眼睛睁开,瞬间又燃起了斗志,他伸开手,就像是推开柔软的水泥一样,他挣扎的摆臂,就像是发光的水银中游泳一样,向前扒开,再扒开,终于在重重阻力之下,伸出了手。

然后紧紧地和另一只有力的手连接在一起。

用力,克拉克

用力,克拉克

“用力!克拉克!”

松开的五指猛得攥紧,感受强有力的力道从手臂根部传来,整个身体就像是脱离水面张力的一张纸,又像是在胶水里拔出来,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热辣的烫。

就像泡热水澡的时候,不得不从表面发凉,温度慢慢散去的浴缸里爬出来。

克拉克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陷在一堆烂泥巴里面,陷在沼泽里面,陷在温热的海水里面。

尾巴根上下抽动几次,下面的力咬住他,上面的力吊住他,在感觉身子像张白纸一样要被撕碎之前,被拔了出来,就像在月夜底下被人站在山丘上面,揪住头发叶子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白月光照下来,仿佛少年闰土拿着钢叉立在深月夜的瓜田里,黑色纹路绿色瓜皮的表面光滑的闪闪发亮。

闰土说话了。

“你还活着吗?”

纯黑的世界中,即便看不见波洛先生的脸,似乎也能看见他的表情。就像看静音视频的时候,即便视频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麻木的张嘴闭嘴,也能看着字幕脑补出他的声音。视频中那个端正的医生突然变了脸,急切地喊,就像是波洛先生。

“克拉克。”

“怎么了?”

呼——

波洛先生没有说话,而是沉沉的喘气喘了好久,他试图说话,但是喘气似乎占有他所有的力气。

克拉克想,这波洛先生现在就像是一个打气筒,这让他没有气力地嗤笑出声。

“笑你妈啊?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草!!我他妈以为你死了!草!!”

“你讲脏话了?”克拉克翘起嘴角。

“讲了,妈个b的。”

沉沉的喘息声,两具在黑暗中起伏的胸腔。

波洛先生也笑了。

一个小小的火柴点亮,在被压抑的黑暗中,只能发出很小很小的光圈,只能依稀照亮嵌满了黑泥,边缘崩开,干涩枯槁的指甲尖。一点点光顺着着渗血的手腕渗入衣袖,只能看到两双反光的黑豆,在黑夜里匍匐前进。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浸透了整个空间,整个人蹚在柔软凹凸起伏的表面,整个空间就像是无限大,却又能碰到那些坚硬窄小的石壁,框柱你的头顶和四肢,让你只能勉强弯腰前进。

火柴的火继续往前探,越过已经陷进去一半的灯台,火柴梗上的火滑到中间,燃烧的头顶已经枯黑夸嚓的断掉,化作一抹火星,在空间闪了一下。

火焰继续往前看,直到看到深黑干涸的痕迹,手指抹了一下,抹开了,这是血迹。火柴已经烧到末端,前端烧过的地方已经细黑虬结,红色的火星在焦黑中若隐若现,只留下小半截橙黄干净的木段衔着最后的火焰,沿着墙壁向上探,血迹粗细相间,丝丝缕缕想要构成什么图案,急切向上抬起来,木火却越来越小,沿着墙壁感受着巨大回路的一部分,只见局部,不见全貌,再往上,竟然探出了棉布纤维,蜷起的衣襟,一滴浓血竖线淹到指尖,火焰已经烧到手指了。

最后一秒钟的画面转瞬即逝,但就像是是雷劈电闪一样清楚,强烈的视觉体验暂留在高光点亮的人眼底部。

啪嗒一下,最后的火滑落指尖,沉到黑暗的浓稠中,火星俱灭。

空气中只落下沉重的呼吸声,一下沉似一下,砸在地上。

“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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