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好梅好美。老猫在到好梅家做活的十几天以后,那天好梅放寒假回家,她这时的家已是一片杂乱的工地。那是太阳初升的早上,只见她背着书包,拎着行囊,过了小桥来,在堆着砖块和碎石建材的道路上,一步一歪手脚并用的坚难爬行,拖着行囊移动,她小女孩体瘦且负重,像一个行动笨拙的鸭子。老猫等见状,嘿嘿嘿笑了起来。是爷爷忙去解救了她的坚难,去接过她手中的行囊,搀扶她从杂物堆上走下来。只见小女孩瘦高,穿一条深色的格纹裤子,薄薄的肩膀,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外面是绿色的毛衣马甲,冬日里初升的太阳下,喘着气雾,额头上挂着几粒汗珠,目光扫过干活的众人,她白玉一样的脸颊微微一红,向前走去,口中叫喊着:“妈我回来啦。”听她妈妈在帐篷里应着她,她便一道向帐篷里钻进去。

在那个冬天,老猫在他村尾的家,和望风包下好梅家的建设工地之间来回走动,清晨到来,天黑后归去。他们一众有温老三的爸爸和几个同村中一道做活的人。每天走十几分钟的路程,那一条田间的竹林道路,在每一个晴朗的清晨,在每一片枯黄的落叶上,凝了白盐一样的霜。山箐也是它最温柔美丽的时候,那清澈无声的山箐水,在芦苇和水芹杂草之间时隐时现,太阳初升,在那靠近水边的每一片草尖上都挂了晶莹的露珠。那寒风中摆动的柳条儿,这个时节柳叶儿早已落光,柳条儿千丝万缕兀自垂着,寒风中飘动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而路边的田野里,则是青青的麦苗,也有或黄或白的菜花,总之在老猫看来都是那么的美丽可爱。

冬季的清晨气温颇冷,干活的人早早来到工地上,总是缩着脖子搓手跺脚,一口口的吐着白色气雾。好梅家那拆下的房子的废旧木料在路边堆积如山,爷爷每天早早起来总是在路边上生一堆火,教早早到来的人在火边上烤烤火热乎一阵,等人到齐后,再烧水煮面条,做早餐吃。早餐一般都是面条,如果不愿吃面条,便自己动手将前一天晚上剩的冷饭加热一下来吃,总之早餐吃得比较随便。那时虽没有冰箱冰柜之类的,但冬天的气温低,放一夜的饭菜也不会坏掉。等吃过了早餐,人们便上工地上干活,主家便烧两壶水,一壶加茶叶,且加浓茶,一壶却不加茶,用大的搪瓷杯摆在工地上,供干活的人倒水喝。好梅寒假归家以后,这些本来她妈妈干的活计,便全权交由好梅料理去了。这小丫头倒也甚是勤快,基本不睡懒觉,这些任务来说也不在话下。每天人们来到工地上时,小丫头也睡眼惺忪的从帐篷里钻出来,似乎还没睡够模样,蹲在地上,望着火堆发呆,火的影子在她的眼睛里跳动着,她却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且说前面的文字,大概讲诉了老猫和好梅的基本形象、条件、背景等等,仅仅是这段缘份的开始,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直接说就在这个冬天里的接触,使他二人相爱,心底里面开始喜欢对方,虽然最终谁也没有说出口来,但最终他二人能走到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开始的时间却是始于这个冬季的。

那好梅确实好美,小丫头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瓜子脸稚气未脱,小鼻子挺拔,秀气中带着几分英气,两条眉毛不浓不淡,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像是遥远的星子,她眼角略往下垂,看起来是温柔到朦胧的神色,大概也是她读书太过用功,有一点近视的原因。

这老猫则是一个黑小子,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只是皮肤晒得黝黑,自然是不能和好梅小丫头白白净净的脸皮相比的。他爱说笑,性格开朗,也抽烟喝酒,机灵又活泼,在工地上人们都爱与他说话开玩笑。

老猫是爱说爱笑的性格,工地上干活的人,大家一起人多热闹,总是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牛聊天开玩笑。而好梅小女孩子,她本身生性腼腆害羞,又是小辈,自然不会和工地上的这些叔伯辈们插话,况且她小孩子涉世不深,也不大能听得懂他们的聊天话题。

在工地上好梅第一次叫老猫时还叫错了,她叫老猫叫叔叔。老猫只笑笑,而不答应她。她妈妈马上从旁纠正说道:“这是哥哥,你这小丫头怎么人都认不得?”老猫家与好梅家虽非同宗族,也扯不上什么亲,但同一个村子里老祖老辈住了几代人下来,叫法辈份还是有讲究的,不能乱叫差了辈份。好梅叫错了人,吐了吐舌头,低头一笑跑开了。

后来好梅第一次叫老猫:“老猫哥”时那声音怯生生,羞答答,老猫又想发笑,但终忍住了,只觉得她的声音可爱又甜美,一时竟还不习惯,觉得她是在叫别人一样,但认得她分明是在叫自己,竟一时走神愣了一愣,差点没有接住她递来的砖块。

好梅每天帮着她妈妈做饭做菜,烧水洗碗搞后勤,不在话下,等不忙时还要做会作业,工地上忙时她也上阵做杂工,递砖块,挖水泥,出力帮助推推车等,确实也算一个能干的小帮手。

如此相处了几天,老猫的眼中只觉得好梅这小丫头,漂亮又可爱,单纯幼稚。小丫头干活也好,做饭也好,她妈妈叫她做什么,她就专心致志的去做,从来不多说话,也不多问,目不斜视只专心做事,仿佛是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中,其他在她眼前的人和身边的事物,她却全不在眼中,自然也不爱说笑,总是沉默寡言。对此她爸爸直接了当的说,她是读书读日浓变傻了。这时小丫头立刻嘟起小嘴来,怪她爸爸当众说她坏话,用眼睛恨恨的看着她爸爸。她爸爸笑着向她反驳说:“不是么?小时候怪机灵的,现在读了书……”只说她怎样怎样的犯傻。小丫头生气一甩手转身走开,不与她爸爸当众争辩,样子却颇可爱,倒引得她爸爸及众人哈哈一笑。

好梅愈是这沉闷的性格,相处久了,老猫就愈是想逗她一逗,想和她开开玩笑,哪怕故意惹她生气,想看看这小丫头会不会生气骂人,会不会出手反击。老猫虽比好梅大十几岁,但毕竟两人是同辈人,在农村同辈人之间开开玩笑打闹是很寻常的事。自此老猫便心里憋着坏,留意着,时刻想着去招惹一下她。

这天房子修到了西厢,中午老猫在运沙时,忽见地上有一物,粉红的颜色,蝴蝶的形状。老猫拾在手中,一下便认出了是好梅遗落的一只小发卡,因为见她这些天都在戴,所以认得。老猫有心想捉弄这小丫头,便不动声色将发卡装在衣服包里,继续干活。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好梅一面搔着头,一面在工地上且走且寻,在找她的发卡。老猫暗暗好笑,他立在窗边上躲着,好梅低着头从窗外走过时,老猫嘿嘿一笑,不等好梅来发现他,他手已伸出过道,抓起好梅的头发,将她连头带人拔将过来,另一手将发卡胡乱的插在了她的头发里。他全程粗暴且迅速,好梅绝想不到老猫会突然动手袭击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吃了一惊“哎呀!”叫了一声,老猫已放开了她,她忙一摸头发,寻找的发卡已拿在手中,她看向窗子里面的老猫,只见他笑嘻嘻的正得意的瞧着自己。小姑娘顿时脸涨得通红,立马用她那恨恨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老猫,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拿着发卡跑开去了。

那一整天,老猫干着活,无论是对面遇到,目光扫到,好梅都是在用恨恨的表情瞧着他,似乎在用眼睛骂他。老猫则只是笑嘻嘻的,很是得意的样子。到傍晚收工时,老猫在水缸边清洗工具,洗去工具上的水泥。这时好梅从缸边走过去,一个稚气的怯生生的声音骂了一句:“烂毛驴”。声音不大,老猫却分明的听到了,且分明在骂自己,因为没有别人。老猫双眼鼓得像铃铛,一抬头,只见好梅正侧着脸,斜着眼睛看着自己,还作那恨恨的表情,与老猫一对视,却又忍不住一下呵呵笑出了声来,跑开去了。

“烂毛驴”,毛驴当地一般形容人皮糙肉厚欠收拾,也形容人爱出脚动手,但出的并非好脚,也并非好手。前面再加个烂字时,简直是恶毒,大概有死烂,亦或贱烂的意思。好梅怯怯的来骂了老猫作“烂毛驴”,这一役他们两人算是打了个有来有回,算作完美的开始。

好梅不知道老猫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自己明明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他,只能说明他这个人真是可恶。她想,只是自己一个小孩子没有讲话的权力,他也最好不要太过分了,不然她就给自己爸爸去讲,告发他,开除他,叫他滚蛋。当然这些只在内心里盘算的话她也并没有对谁讲,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用眼睛一遍一遍的警告老猫。

好梅这眼睛的警告似乎是起了作用的,后来老猫也再没有对她来这些扯头发丢蒜皮的无端招惹了,但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有时候笑嘻嘻的似乎没安好心,不知又要作什么怪,有时候又面无表情,教人捉摸不透,但这个人似乎也没有多么的可恶,没有那么讨厌,心里面也就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端招惹,只是并未放松警惕,时刻对他提防着,留意着。

老猫来说,倒不是怕她小丫头的眼睛警告,依照他的经验来说,倘若招惹到别的小女孩,那些小丫头定会立时拳脚相加,绝不肯善罢甘休,一时大家嘻哈打闹一场,也就熟络起来了,举例来说,好比好丽。但看好梅的表现,当场就差点儿哭了,与他预想的恰恰相反,不是打闹开玩笑,却感觉像是在硬生生欺负人家小丫头一样,虽后面好梅不服气来骂了他一句,但老猫心头已经认定,这小丫头不好开玩笑,后面便不敢再招惹她了,倘若一下子火候没掌握好,把小丫头弄哭了,反闹得尴尬,难以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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