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无梦之人的故事（1 / 2）

那一天，母亲带她来到玉琢观，位于锦歌城东郊的一处冷清教观，那是李安然第一次来到这里。

当清晨的朦胧水汽还未飘散，飘荡在草叶枝条之上时，新生的阔叶盛满暗绿的露水，天空点缀着昏色的孤星，她已经在马车上半昏半醒了许久。在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响锣后，她抖擞了精神，却看着母亲依然保持那沉着的面容，双眼直视前方，那视线似乎穿过车厢，穿过城墙，穿过山野，直望天际。

李安然觉得无趣，朝着马车外张望。这座城市从没有睡去，无论在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卖羊肉的摊贩早已点起那似乎未曾熄灭的炉火，磨刀铺子发出叮里哐当的杂音，卖花的女眷踩着细小的步子沿街走去，酒馆里爬出几个面带傻笑的汉子，就连地痞都趁着早一家一家收保护费。

“坐好了，别往外看。”母亲说。

李安然收回脑袋，放下帘子，马车摇啊摇，人声渐渐消散。

在一条崎岖的山路前，马车停了下来。母亲一言不发地下车，李安然听见她在和随从嘱咐什么，随后她偷偷地跳下马车，一股寒气突然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看着四周，这里只有……山。

草木山石在雾色的过滤下变得模糊可娇，被染成一片暗青色，奇异的鸟鸣空灵地盘旋在天空，一条白石板铺成的阶梯由此向上蜿蜒通向不知何处，一名穿着李府衣饰的随从由此向她们走来。

李安然问：“娘，这是哪？”

母亲笑了笑：“别怕，娘带你去见一位故人，你还没见过呢！”

“没见过的？还有我没见过的亲戚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为什么要今天来见？而且我们就这么点人，荒郊野岭的，要是有强盗怎么办？”

“你放心吧！然儿，娘会保护你的。”母亲抱住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悲伤，“现在不见，怕是以后见不到了。”

说罢，母亲与她执手走上白石板梯，绕着蜿蜒的道路一步步前行。玉琢观在云山之上，寒意由山顶向下流落，山中依然花意盎然，区别于山下一片绿染。走至尽头，山门立着一小人，那是一个矮小的女人。

玉琢观观主是一个妇人，面色慈祥，看着些许苍老，穿着青灰色道袍，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是这家年轻神观的第四任主人，首任观主是无上妙心剑法的创立者，自创立玉琢观以来只收女弟子，因一身天下无双的无上妙心剑法而名威四海，引得无数人前来或是拜师或是挑战，师祖拒前者而不拒后者，拜师随缘且只看女儿，上门挑战者却无一胜过。可惜剑法与师祖不幸一起走进了坟墓，余下弟子竟然无一人能领会剑法的奥义，从此无人通领无上妙心剑法，只留下如风如雪的江湖传说，玉琢观也开始没落起来，到了如今，只剩下师徒两人。

除了观主以外，观内仅有个女弟子，和李安然年龄相仿。女弟子体型瘦小，穿着青衣，沉默寡言，总是带着面纱，看着有客人拜访，便飞快地跑掉了。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和道长说点事，马上就好。”母亲这么说，李安然轻轻点头，看着母亲走上木台阶，墙角下开着一束杜鹃花。

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在侧边的拐角处偷看她，她向着那人望了一眼，那人立刻躲了起来。李安然想那应是观内唯一的弟子，便追了上去。转过两个墙角，她来到后屋，看着那身青布衣的小女孩站在雾色中，就像是幽灵一样。

“你是谁？”李安然问。

那人不回答。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李安然继续向前走，那小女孩也不躲闪，就站在那里，沉默得像是雕像。

“我叫李安然，你叫什么？”

“无梦。”小女孩回答。

“无梦……”李安然重复。

“道名，师傅取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名字。”

李安然终于近得能看清对方了，可是无梦带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脸。无梦也看清楚了李安然，随后全身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你冷吗？”李安然问。

无梦木然了一阵，随后轻轻接下面纱，露出脸庞。

李安然惊地几乎叫出来，她也全身颤抖起来，甚至向后踉跄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