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心碎99(1 / 2)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迷糊朦胧中,林思归隐隐听到国殇之悲歌,伴着鼓点。

“我,我这是在哪里?”林思归忍着剧烈的头痛,尽力让自己清醒着。

模糊的眼前又发现一名女子喊叫着跑了出去:“太妃,太妃,人醒了。”

一个人影缓缓走到眼前:“思归?思归?”

林思归定了许久,终是看清了眼前的人:“易婉儿?”

“你醒了,可是饿了渴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思归摇摇头,想起了刘生自尽那日,自己欲随他而去,举起手掌时,突然被人从身后劈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我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叫你,太妃?”

易婉儿一边给林思归把脉一边说道:“我是昭帝的后妃,昭帝薨了,我自然便是太妃了。我请愿余生为昭帝守灵,这里是皇家帝陵。一个月前,你晕倒在战场上,木将军带你过来的,奉皇帝命,为你养伤。”

林思归一声冷笑,竟是连死都不让吗?:“一个月了,东疆战况怎么样了?”

“持续了整整一年之久的东疆大战,就在几日前已经彻底了结。东汶胜了,日阪不仅退了兵,还要赔偿我国二十万黄金。”

“好,好,好。”连说了几个好字,林思归有些泪眼婆娑,此时此刻她说不出的滋味,这是她最爱的人和十万罗家军拿命换来的,可这胜利的果实他们再也看不到尝不到了。

“我的,嫁衣呢?”林思归轻声问道。

易婉儿着人将那日林思归身上的红衣带了进来:“已经洗净了。”

“谢谢。”那红衣上还放着靛蓝的宝玉。

“思归,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刘生被封佑国大将军,另赐旌王称号,如今就葬在这皇家帝陵。”

“带我去,看看他。”

旌王刘生之墓,摸着冰冷的墓碑,冰冷的题字,林思归压抑许久的情愫终于爆发出来,嚎啕大哭。

“你喜欢这里吗?应是喜欢的吧,从小被赶走被遗弃,用命才换来的位置,应是喜欢吧。可我不喜欢,这是好冷,好压抑。”林思归将宝玉轻轻放在碑前“想必你如今有好多金银财宝,可还稀罕我这块玉?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我还是会塞给你的。”

易婉儿担心她的身子,又怕她如战场一般再殉情一次:“刚刚醒来,身子很虚,不要太过激动了。”

天边远远又传来一阵典雅而浩荡的奏乐和鼓点,林思归不解的问:“刚才就听到一阵哀乐,来不及细问,如今又是一阵喜乐,尚京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易婉儿犹犹豫豫,随后说道:“今日是国殇日,皇帝为旌王和十万罗家军办国丧。今日也是皇后册封之日,正君名扬君威的大典。”

“怎么?国殇与大典同一天举办,这么急不可耐了吗?真是好生热闹,既如此,那便再热闹些吧。”林思归嘲讽般的语气让易婉儿感觉不妙,林思归又对着墓碑念叨:“如今这般情况,是你想要的吗?但我知道不是我想要的。”

林思归说完踉踉跄跄的想外走去,易婉儿急急问道:“思归,你要做什么?”

“今日即有了国殇,有了国典,那便再来点国耻吧!东疆那些事,也该有人出头说道说道了。我要让天下都知道刘宣的真面目,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坐稳这个皇位吗?”

“别去,思归。当初尚京高层都在偷偷议论,无生不成国,无东不成军。所以皇上......”

“所以什么!”林思归语气冰冷的可怕“所以就要将刘生和十万罗家军葬在东疆吗?这是日阪人的阴谋论,有那么难分辨吗?”

“即使是阴谋论可大家都相信了呀!你去尚京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同归于尽吗?与你有什么益处?”

“什么益处?做什么事都要有益处才做吗?我只是凭心。你救了我,我不会感激。活着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别想拿这所谓的恩情要挟我。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就凭你这帝陵里的几个兵,别想拦住我!”

“我知道你会功夫,我拦不住你。我也从未想过你感激我,毕竟不是我救得你,是木将军和皇上。可是你不能去,求你为大局着想,如今天下刚刚定下来,禁不起一点波澜。”

“我凭什么要为大局着想?你可知刘宣对刘生做了什么?对我十万罗家军做了什么?为了他能安稳登基,你可知我们在东疆怎样过的!而他有了权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们?这样的德行,凭什么安稳坐在那个位置?”

“不是他,不是刘宣,是昭帝,是昭帝的旨!昭帝的遗昭!”

“你说什么?”

“当初郑开承之乱,你奉刘宣的旨前往东疆借兵。而我则是被派来尚京请旨,就是后来木北丰拿的那道旨。”

“可你后来没有回南岭。”

“是,我没有回去,只是托木北丰带回去。因为当时我发现了昭帝的病情。那时他病情初显,我便发现了,所以我不能走,只要留在他身边。那时若是积极治疗昭帝可以多活三年的,而三年的时间便可以再继续找解毒之法,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可他不同意治疗,只拖了三个月,便走了。”

“为什么不治疗?”

“他不敢,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他。可若是被陈家张家发现他身体有异,那肯定是早早选好下一个傀儡皇帝了,而且是只会听命于他们的傀儡,到了那时,不难想象,东汶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东汶。”

“为何不下旨,确立太子,这样太子即位名正言顺!”

“昭帝哪有后嗣!后宫只一个年幼的皇后,又是张陈家的人,昭帝是碰都不碰的,根本不敢让其有后。若是下旨另立外宗,只怕立太子的诏书还未到达太子手里,太子便薨了又或者诏书丢了,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变故。他不能让下一个皇帝比自己的境地还艰难,所以只能独自忍受毒侵入体,暗自观察合适的人选。”

“最后他选了刘宣!”

“昭帝是考虑过刘宣的,况且他还是武皇帝的亲孙,也算是明正言顺。可昭帝最初选的不是刘宣,是刘生。刘生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定是一个好君王。能战能谋划,有勇气有实力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定可以平衡朝中势力。虽知他也是武皇亲孙可并未入籍,身份之事太难解决,只是一个外宗旁支的身份,若想继承王位无异于谋权篡位,太难了。就在昭帝准备一搏下密旨传位刘生时,刘宣突然在南岭成家立业,还差孟仲仁递了消息进来,定会给东汶一个干净清白的未来。昭帝犹豫了,他突然看到了刘宣的能力,所以在二人之间摇摆不定。”

“刘宣递的什么消息?”

“皇后绝不会是张家陈家的任何一人,先争取张岭,捧杀陈百川,一起扳倒陈家。随后用南岭和东疆的势力,制衡甚至裁撤张家。”

“确实好计谋呢,有了言青君,张家陈家便也不着急让自己人进宫当小了。可怜了青青,替他当靶子!所以皇位便定了刘宣?”

易婉儿摇摇头:“当时昭帝情况日况俞下,还要瞒着天下人,为的就是要给张岭陈百川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来不及物色人选,最后只能拥举自己选的有实力的人。昭帝日日清醒时辰越来越少,那是他的口谕,不论他二人谁当了皇帝,一定要除掉另一个人。就在丧礼那几日,陈百川因为南岭的兵权选了刘宣,而张岭因为刘宣答应绝不会让陈枝枝为后也选择了刘宣。”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另一个人?刘生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思归,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只有死一只,朝中的大臣才不会朝三暮四,一心侍奉一主!”

“他没争过!”

“你怎知他没争过?不过是陈百川要求陈枝枝为后,张岭要张家人为后,他为了你不同意。陈百川张岭又要东疆的兵,他为了罗家军不给,没有争的过而已。旌王太干净太清白了,他的死是为了大局。”

林思归气急了,不哭反笑:“竟是这样的,哈哈哈,竟是为了我,哈哈哈,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顾全大局的人就要牺牲?凭什么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要死。凭什么?”

“思归”易婉儿扑通跪下了“我求你,求你不要去破坏庆典。这是昭帝拿命换来的。临终前昭帝拿着东汶的地图和他娘亲的画像,一遍遍的摩挲低喃‘终是看不清了,终是看不到了。’你可知我有多心痛。他是皇帝,可是最后竟是这般的凄凉。昭帝想守护的只有她的娘亲和东汶。可她的娘亲被武皇下旨赐死了,他没能守护。而今他能守护的只有东汶了。我不能让他的一片心血被毁掉!我必须要为我的夫君做些什么。”

林思归的心都在滴血,痛的她几乎站不住:“可我,也想要为我的夫君做些什么。”

“思归,大局已定,已经死了太多人了,让十万罗家军死的其所,让旌王安息,别再执着了。”

不顾身后易婉儿的呼喊,林思归换上一身丧服,抢过一匹马,一路疾驰,赶至尚京城门处。

林思归下马,双手高举东疆的兵符,大喊道:::

镇东大将军之女,佑国大将军夫人,旌王遗孀罗悠悠,向皇上检举!

平倭将军陈高峻贻误军机,行至东疆野狐岭,拒不出兵支援。东疆战士孤立无援,苦撑月余,致使佑国大将军刘生命丧战场,十万罗家军无一人生还,东疆以民为兵,十户九空,户户挂白绫,夜夜哭天命。

陈高峻为图谋东疆兵符军权,挟恩邀宠,巩固势力,枉顾十万战士性命,置边境安危无睹,弃东疆百姓于荒野。

今,我代夫请命,请皇上圣裁,还罗家军公道,还东疆百姓荣耀。

林思归三步一叩首,一路喊至正在举行册封仪式的月坛,引得路上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竟不想还有这等隐情。”

“旌王妃也是勇敢。”

“陈高峻听说平日里不错的,定是受他父亲陈百川的指令。”

“边疆的人确实不容易啊。这怕是都绝户了。”

“也说不定是旌王妃故意报复。”

“你是脑子有问题吗?谁会拿十万大军、自己夫君的命和以后的余生来故意报复!我看呐,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若旌王妃所说为实,那这陈家确实太可恨了,灭九族都不解气。那可是十万军呐!还有人家旌王,前方拼死抵抗倭寇,后方却只想着要他的兵权巩固自己势力。”

“多冤呐!”

林思归成功了,成功将这件事捅到再也压不下去的地步。

她也确实心软了,昭帝,刘生都为大局做到这个份上,她确实不能亲手毁了。

这也是刘生愿意看到的吧。

正在举行典礼的众人也听到了消息,刘宣心里不禁暗自庆幸,易婉儿果然没让他失望,思归也一如既往的如自己所想的去做了,陈家这次必须收拾一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思归竟是用的旌王遗孀的身份!

陈百川被突然摆了这一道,心绪有些乱,可毕竟是老狐狸了,脸上没有表现太多。陈高峻有些镇不住了,立即命人去抓林思归:“不能让她在大街上继续胡言乱语了。”

当然张岭也没闲着:“皇上,老臣请皇上立即派人保护旌王妃,确保她的安全。”

刘宣点点头,转身又发现陈百川正盯着自己,刘宣的眼神一副无辜,表示这么多人看着我没有别的办法,帮不了你了。

“唉”陈百川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事情怎来的如此巧,高峻明明说过那女子已经命不久矣,之后忙着收拾残余的日阪倭寇,遂对她少了关注。可一直昏迷又失踪的人,怎么今日就出现在了尚京,还以这种方式要陈家声名狼藉!

一步一步,林思归终于走到了众人的面前:“请皇上为臣妇做主,还东疆公道!”

言青君急急赶下高台,上前搀扶身着素服的好友:“靖王妃快起,一路艰辛天下人都是知晓的,皇上定会查明真相!”

林思归摇摇头,没有看言青君,也没有起来:“谢皇后娘娘关爱,但今日事请今日毕,还请皇上当着皇天后土,当着黎民百姓,当着满朝文武立即严审陈高峻!”

陈高峻看了一眼陈百川:“这可怎么办?”

陈百川摇摇头,来的太突然了,没时间商议也没时间运作,毕竟这女子说的确实是实话。可也没必要太过悲观,因为他们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定不会做事不管。

刘宣暗喜,思归真是给力:“陈将军,靖王妃说的可是实情?亏的朕还为你陈家加官进爵,奉为英雄!”

陈高峻被点到不得不出来回话:“自然不是,皇上不要被这人蒙蔽了。”

陈高峻只能岔开话题:“据我所知佑国大将军并无妻眷,这女子冒认靖王妃的身份怕是贪图富贵。”

陈百川点点头,事情原委不能细究,那便只能顾左右而言它了。

“我与刘生一月前,与东疆战场完婚,十万东疆罗家军皆是证婚人。天地高堂见证,我是她明媒正娶的夫人。”

“哼,天地高堂我们是证实不了了,罗家军也不复存在,你之所言有什么证明?”

林思归高举手中的东疆兵符:“东疆兵符在此,佑国大将军不会轻易将兵符交给不相干不紧要的人。此符就是我身份的最好证明!请皇上亲自查验。”

言青君接过兵符,带给刘宣,刘宣看了看,又交给重臣查验:“确实东疆的兵符无疑。”

林思归眼神甚是坚毅:“夫君临终前,曾叮嘱我,一定要交还皇上手中,万不可被贼人夺了去。”贼人二字说的格外重,咬牙切齿。

众人似乎已经开始相信林思归的话“陈家真的如此做派?朝堂弄权就罢了竟拖延战事!若放任不管真是国之大患!”

刘宣收下兵符,很好,如此一来,日后东疆的兵权便是自己的另一份筹码了。

刘宣高声:“靖王妃快快请起,朕一定彻查。将陈高峻关进大牢,详加......”

未等刘宣说完,陈百川站出来了:“慢着。臣还有话说。”

刘宣虽然表面被陈百川打断显示出不悦,但心里却高兴:终于等到你出来了。“丞相有何话说,请直言。”

陈百川径直走向林思归:“即便你是靖王妃,可你又为何说自己是罗家后人?镇东大将军之女罗悠悠可是在皇宫呆的好好的,更是皇上的春美人,从未去过什么战场。其弟弟罗然也是此次的平倭左前锋,二品的将军。”

陈百川眼见自己搞不定林思归,又不能直接将此事是皇上嘱托说出来,只能拉新晋的贵人下水,一起将水搞混搞乱,以脱身。

“他二人是当初胡伊水绑来的替身,为了能争东疆的兵权。”林思归特意用了替身二字,而不是冒名,给其姐弟俩足够的尊严。“我弟弟罗然也于东疆战事中,对抗日阪牺牲了。他孤身杀了日阪将领桐也五和,又引两万日阪兵进了喵子沟,有去无回,尸骨都未曾找到。”

这一番言论又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春好和日升也赶紧跪了出来,他们着实没想到,林思归竟然没有提冒名的事情,只是将事情都归结于胡太后。春好是明白刘宣心思的,急忙哭到:“皇上明察,当初我二人被胡伊水绑来,还威胁我配合她,不若就要伤害我弟弟,我没得选,只能按她说的做。”

日升也说道:“皇上请看在平倭战役中,臣尽心尽力的份上,您饶了阿姐。”

为国殇主持的大师,万空方丈也站了出来:“老衲是识得罗家小娘子的,确是无疑。”

尚京众人是万万没想到,这姐弟俩是假的。

刘宣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也是被逼无奈,如今算是功过相抵。今日的恩赏便撤了。”

“谢皇上!”姐弟俩没想到今生还有做自己的机会,不用在担惊受怕的活着,日后再立下什么功劳就是真真正正自己的了,好日子这不就来了吗?

陈百川也没想到这一幕:“你的身份竟都是真的?”

林思归不甘示弱:“陈百川,不光我的身份是真的,我所说战况也是句句为真,你陈家该为此受到惩罚!”

“皇上,哀牢军奉命支援东疆。日夜赶路,没有一次败仗,将日阪倭寇赶了出去,陈家的忠心您是知道的。”陈百川只能暗暗点刘宣,我们做的可都是为了你。

“日夜赶路或许不假,没有败仗不假,可停留在野狐岭一月之久,拒不出兵也是真的!我亲去请兵,更是被陈高峻扣在营中。明明只有一日之路程便可救下我夫君,救下剩余的两万罗家军,但陈高峻以军队首领为令,不准出一兵一卒!平倭右先锋木北丰可作证!木将军多次要求陈高峻出兵支援,都被其拒绝。后木将军实不忍心,便悄悄将我放走,去救我夫君,夫君临终嘱托,一定要将兵符交给皇上,不可被贼人拿走!”林思归怒目圆睁,瞪的陈百川心里咯噔一下,哑口无言。

木北丰得到了张岭的授意:“皇上,靖王妃所说句句属实,十几万平倭军人人皆可作证。陈高峻拒不出兵一月之久,致使两万罗家军在前浴血奋战,无一归人。”

春好对日升使了一个眼色:“皇上,臣也可作证,陈高峻刚愎自用,又图谋兵符,不服从者皆以圣旨镇压,狐假虎威,行不堪之事,辱圣上清名,损皇家威严。”

刘宣看向陈百川,表示自己没办法再偏袒。:“陈高峻,你可知罪?”

陈高峻一脸无辜,急切的说:“皇上,臣可以使一心听从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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