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短促的人生。27（2 / 2）
“您也听说了吧，我完全不打算参加高考，已经跟废人差不多了，不只是其他老师，我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学生不想听到敬爱的老师在这种时候还在为了自己说假话。
直接站起来痛骂自己一顿才是他所期望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出乎意料的反问。
“什么关系？从小开始上学不就是为了这一场考试吗？”不是为了报复谁，他只是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
比父母还要关爱自己的叔叔就那样死去，只有冰冷的遗像等着自己。
在学校第一次看到那扇门时发生的惨剧，撕心裂肺的呐喊仍然在耳畔震动。
歇斯底里毫无成人样貌的老师不停地尖叫与辱骂，教育的失败尽显无余。
高呼社会残酷的父母却有时间来指责自己成绩不足，结果只是除了吃喝睡觉一概不知的蠢材。
参加无意义的考试又能怎样？
除了重要的朋友之外，连仅存会为自己高兴的人也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参加了又能获得什么？
毕业之后失业？
还是奋力学习实用技能之后进入工作中，然后在后续的生命中一直缅怀这痛苦的时光？
还是为了金钱？为了跨越阶级获得权力？
金钱和权力究竟有什么用？
除了只会做白日梦自我高潮的蠢货和依靠欺压别人抬高自我的人之外还有谁会认定一生追求这些东西是值得的？
能不让眼前的人忍耐着痛苦，遭受着折磨与自己对话吗？
“学习是没有意义的行为。”老师这么说。
“这怎么可能？您是老师啊，老师为什么要否定学习的意义。”他根本不相信有教师会这么说话。
“正是因为是老师才会否定学习的意义。”老师看向窗外，街道上的车辆与人群都在有秩序的前行，就像提前获知一天结局一样熟练。
“教育从来不是为了提高分数，那么想的人估计也只把孩子们当做提高业绩的道具而已。”
“我看过很多痛苦的孩子，他们痛苦并不是因为贫穷和成绩。”
“而是因为他们的家庭。”
“永不休止争吵的父母。”
“这是他们痛苦的根源。”
“家庭之中没有任何温情，来到学校还要承受老师对他们的侮辱。”
“我阻止不了这一切，就连最基本的关怀都做不到，那些孩子已经没有希望了，唐突伸出的援手只会伤害他们。”
“教育是严肃的事情，不可能只依托于学校存在。”
“家庭教育的失败比成绩不出众要糟糕得多。”
“无数的父母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意义才决定生子。”
“因为自身无法舍弃生命所以选择牢牢束缚住无辜的生命来苟延残喘。”
“这是比贫穷与饥饿还要痛苦的事，那种家庭的孩子除了向往金钱权力和成为父母手中的傀儡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而那些孩子在长大后会怎样我也知道，我过去教授过的学生在长大后也选择成为教师，为了升职不惜排挤同事和卑躬屈膝地讨好上级，在他眼中学生没有成绩就什么都不是，成绩好的学生才能有人的自尊，成绩差的学生他会尽全力侮辱谩骂，眼中除了金钱权力什么都没有，那简直就像反噬一样，他将自己从前遭受过的教育完美复现出来，甚至还要更苛刻，很多学生都被他用暴力殴打，最后退学。”
“直至我调到那所学校，他在认出我之后就像是卸下从小时候就佩戴上的甲胄一样，除了抱着我大哭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我们聊了很多，他说直到那时他才想起过去还有老师愿意关心担忧他这样的人，不停地向我忏悔，说自己比以前殴打辱骂自己的老师还要更过分，比眼中除了钱和成绩完全不在乎的父母还要冷漠，他很痛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那副模样，除了懊悔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隔天，他就自杀了，他的父母没有来看他，他在自己的尸体旁边放了一封遗书，那是给我的，里面有着他的银行卡，里面的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上面的话很简短，希望我将他的积蓄交给那些曾经被他伤害过的学生，并拜托我继续作为教师站到讲台上，我那微弱的关怀在他心中比星辰的光芒还要盛大。”
“我照做了，不只是他的积蓄，我掏出了自己攒下的所有工资，交给了那些被他折磨的学生，他说这不是赎罪，那些孩子不应该原谅他，他只是将他过去囤积的怨念与错误的教育打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但为时已晚，有很多学生都因为他的暴力而选择自杀，更多的学生是在面对父母的短短数分钟之间做了决定，从高空跳下。”
“那些钱什么都做不到，再伟大的权力也不能挽回死去的生命，更不能治愈人心中的伤痛，被丑恶欲望与扭曲执念笼罩的孩子长大后只会更加狂躁，荒唐的教育只会造就更多惨剧，我只是个无能的人，除了几句轻飘飘地关心话之外一无是处，但正是这样我才真正明了，学习是无意义的，花费二十余年的人生只为找到工作是错误的，用全部的人生去追求金钱与权力才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荒诞会传播更多的荒诞，世界在混沌的教育下变得无情，人们开始互相磨损，除了争斗之外其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我是无力的，在那之后不久我开始为这一切感到痛苦，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哀伤，我的妻子也变得日渐消瘦，直到我醒悟过来，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那无用的努力除了让我的妻子躺在病床上，就连哪怕一个学生的苦痛都没有缓和，我的两个孩子就这么失去了母亲。”
“在那之后几年，我因为照顾受伤的学生留在学校里，我的两个孩子因为担心我出门走向学校，就这样巧合的目睹到毒贩之间的毒品交易，我的女儿将我的儿子推出巷子，我的儿子极力奔跑，躲藏在人群中保住了性命，在那之后半个月，我女儿的尸体被发现了，四肢散落，皮肤被人扒了下来，上面还有着用烙铁烫出的笑脸，脊柱被整个抽出，眼球被塞进腹部血肉中，在女儿的体内，检测到了几名男性的体液，缉毒警们也因此剿灭了几个毒窝。”
“而我的儿子则变得愈发沉默，姐姐那凄惨的死状一直铭刻在他的脑海中，从那时起，他就决定成为一名缉毒警，一直到现在，他仍然在一线与毒贩奋斗着，甚至还没听说我病危的情况，我既没有改变错误的教育，也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庭，因为我的疏忽而让儿子失去了母亲和姐姐，因为我的天真而至今只能看着惨剧在我眼前发生，直至濒死，我做的始终是无用功。”
老人说了很多话，非常的多，就像是希望有人来否定他一般，老人奋力延长着生命线。
“对于我来说——”贺岚星静静地听着，直至老人闭上眼睛，他开口道。
“老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救赎，如果没有老师的关心，我可能早就疯掉了，没有人会否定老师，作为学生，我很感激您愿意以站在讲台上为荣。”毋庸置疑，那只是在荒诞世界中微弱的火光，但那微弱的光亮，是防止他走向苦痛的指引，数道微弱的光束走进他的心中，得以构成如今仍咬牙坚持下去的他。
“好孩子。”老师睁开眼睛，两行清泪滑落，他欣慰又心疼地看着贺岚星。
“去参加考试吧，不是为了去往好的学校在竞争中拿到好的工作，是为了让你邂逅更多的人，要将这无意义的学习在最后的考试中划上句号。”
“不要复仇也不要审判，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要去阻止这一切，阻止苦难的蔓延，阻止悲剧的发生，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经历哀伤了。”老师说道。
“嗯。”学生点头。
“好孩子。”老师从果篮中拿起鲜红的水果，挣扎着递给学生。
学生接住在空中就失去支撑的水果。
那是苹果，新鲜而又饱满，看得出挑的非常仔细。
‘咔嚓。’贺岚星轻轻咬下去，清脆且水分充足的果肉在口中绽放。
“很好吃。”贺岚星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帘被风吹起，失去老人脸上的泪痕，贺岚星站起身。
作为学生，作为决心在苦难中开辟道路的人。
他初次以在无意义的短促人生中创造意义而前往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