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将弈死，命里长青（4）（2 / 2）

诚然，在老头说出那番话之后，我俩都只当是哪个精神不太好的可怜老人的疯言疯语罢了。“那老头也不恼：“既然你们同意了，那就说下你们的生辰八字吧！”

我们都是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哪里还会记得这种晦涩古老的载体呢？老头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困顿，不耐烦地摆摆手：“出生年月也行！”我俩对视一眼，就当是这绝望无聊的时光里出现的消遣了，带着一种谑的态度告诉了这个小老头。随后小老头又在我们的手心里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符号，那触感很冰凉，划过手心直通大脑。随后，小老头起身拍了拍褂子：“两天之内你们就能收到消息了，但是不要忘了你们今天作出的选择。”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走进了电闪雷鸣的雨幕里。

我俩面面相觑，起身看着他走进雨幕的背影，除了大雨拍打在路面泛起的烟尘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俩回到座位，继续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你信么？”“我不信。”又是一阵沉默。虽然我俩都这么说，但这场酒，我们也再没心思喝下去了。雷声还在作响，夹杂着呼啸的狂风，老板的木质摇椅正在嘎吱作响，悬在房梁的电视播报着一条条的新闻，伴着阵阵雪花。明天，又如何度过呢？

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了，明媚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了进来，我睁开朦胧的双眼，趿着拖鞋走进洗手间，没精打采地刷着牙。手机的提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是我朋友打来的，能有什么事呢？我疑惑地翻看消息记录。“看看你的账户！”“我现在马上到你家，赶紧下楼！”我皱起了眉头，翻看着手机信息，一条醒目的标识惊掉了我手中的牙刷。“XX银行提醒您，今日收到汇款，XXX。”我看着后面的一排零，半晌说不出话。我吐掉嘴里的牙膏沫，穿好衣服飞快地奔下楼。一辆出租车适时地停在我的眼前，下来的正是我的朋友。他飞快向我奔来，在我面前站定：“你看见了吗？”我木讷地点点头，随后又木讷地说道：“那个老头儿，说的是真的......”听到这，他也沉默了。“如果是真的，这就代表......”我们都没有说下去，看着对方，发出一丝情不自禁的苦笑。云层已经散去，阳光洒落下来，给周围的轮廓，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你后悔吗？”在重峦叠嶂的山间，我们望着在半山腰动工修建别墅的人群，开口向他问道。“嗯......怎么说呢，后悔，肯定是有的。”我看着这个头发已渐花白的人，没有说话。果然，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如果当初能够再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那样选择。”“即使知道它是真的？”他看着打好的地基，深沉地点了点头。我转过头，看着天边浮动的云。“是啊！如果能够再重来一遍，或许我，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罢！”这也是我俩能够相识多年的原因。与其苟延残喘地渡过漫长的一生，不如像一颗流星，一柴烈火，轰轰烈烈，短暂，而又绚烂。它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物质上，更重要的，是它内在的态度。我们不愿意亏欠别人，随着我们一同燃烧雄心壮志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信赖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需要为自己曾经的梦想付出代价，但那些曾帮助过我们的人，他们不应该遭受这无妄的苦难。我们的选择，与其说是不愿苟活，不如说是给与别人一份完整的交代，与失败过后强撑的体面与洒脱。

别墅完工了，我俩煞有介事地拉了一个横幅，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剪彩仪式。简单的几声炮响过后，我的朋友兴高采烈地宣布：“世外家园正式落成！大家鼓掌！”我看着他如老顽童般的行径，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随意拍了两下。另一旁鼓掌的，还有两个人，她们风姿绰约，正值青春。一个看向我，一个看向他，眉眼中闪烁着温情。这两人是我们各自的未婚妻。

在她们了解这件事情之前，我们曾互相商量过，如果时日无多的话，不妨就都结束了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吧。在我们各自给对方发放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之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找上了我们，言语间的怒气很快上升到了肢体动作，他的女友把现取的一叠现金摔到了他脸上：“老娘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吗！你个杂种！想分手也用不着编出这么扯淡的理由来吧？嗯？！”话说的很难听，不过在她们看来，我们这么做的确是毫无道理，甚至极为荒谬。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下。“是不是真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了，只怕这现实，会显得更加残酷......”我拉着女友的手，无奈地坐到了沙发上。屋里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依然爱着你！”女友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她说出的这番话，却字字都如重锤，一下下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此刻的悲情终于如决堤的洪水。我趴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我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已经浸湿了一片。

落日的余晖很快就笼罩了这片环绕的群山之中，棋盘之上已经没有了多少可以落籽的空间，这场对弈依然没有结束。门口传来了她未婚妻的呼喊，声音清澈有力：“老头子！回来吃饭了！”“哎！马上！就快完事了！”他冲着门口摆摆手，眼睛依然盯着棋盘。我看着他眉头紧锁，老态龙钟的样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想必现在的我，也是如今这幅模样了吧！

“后悔么？”他没有看我，依然盯着眼前的棋局，然后落了一籽。“我吗？”我轻笑了一声：“当然不后悔，将！”我把棋子落在关键的一处，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了！回去吃饭了！”“哎哎！一会再来一盘！不行！我今天必须赢你......”

我不理会身后聒噪的叫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走进了夕阳的余晖。精美的别墅也逐渐在这环绕的群山之中，化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山的那头，还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