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铁剑(1 / 2)

方拓终于刺出最后一剑。

最后一剑的意思是完美、完结的一剑。

达拉布的剑已停下,因为他已认输。

决战已毕,云水楼里只剩下一半的观战者继续吃饭。

在水云楼高挂的六串大红灯笼亮起时,楚留香从檐顶飘飞而入,像一片被风吹进来的叶子,轻飘飘落在地面。

他道:“我有些看明白了,但还不够明白。”

他看明白了什么?要怎么样才能更明白?

答案自然还是在方拓身上。

白小君算定,楚留香准备要跟踪方拓了。她已偷偷瞟向楼下被人群拥簇着的剑侠。

但楚留香竟然没有去跟踪方拓。

他站在窗口四下看了看,不知在看什么,竟然就那么任由方拓的踪迹在眼前消失,然后走到大街上慢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他仿佛已将方才的“不够明白”抛之脑后了。

铺着青石板的长街,灯影绰绰,人影绰绰。

琳琅满目的商品具备着足以吸引过路人多留在街上看两眼的鲜艳精致。

长安的确比边城繁华得多了。白小君暗叹,像这样的街市,边城攒也攒不出一条来。

绸缎庄的妇人进进出出,佩环叮当。车马慢行之间,小贩打开笼屉,一股热气喷得他冷意尽消,贵妇人的轿撵不稀罕在这种摊前停下来,只有寻常百姓停下脚步看看,小孩子则驻足在糖人四周不肯离开。

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值得看,可唯独没有让楚留香能“更明白”的东西。

白小君一直疑惑着,直到跟着楚留香穿过几家店铺,买了好多东西。

他买了两壶好酒,四份点心,四样水果,和两盏河灯。

就算她再迟钝再想不明白,此刻也该明白了。

他是在买她本来打算去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她预备给她故去的朋友的,今天是他的三七。

解开疑团对楚留香来说很重要,但生命对他来说更有价值。

无论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办,他都不会忘记纪念消逝的生命。

楚留香热爱生命,敬重生命。

生命是如此神奇,如此可贵,一切的价值来自于它,一切的情感起源于它。

但生命也总是无可奈何,人世间争纷无常,命运有时过于残酷,是非曲直,无从说起。

楚留香的生命为何如此丰富?是不是因为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是不是因为有无数个被他珍视的生命丰富了他的生命?

楚留香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问过白小君的意见之后决定的,毕竟他并不知道小风的喜好。

他仿佛已经是小风的朋友了。

灯在湖面上漂,白小君已经不再哭了,比起最初的几天,她现在几乎算是麻木了。

她知道有些缘尽了,就要放开,有些缘起了,就要向前走。祭奠之后,她很快恢复了她该有的样子。

她首先要做一个好徒弟,这样她的未来才能得到更多的保障。

她跟着楚留香朝上游方向走,问出她刚刚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绕远带我来这里放灯?”

楚留香道:“因为放过了灯,我们就可以等到人了。”

“谁?”白小君的眼睛忽然一亮,“方拓?”

但她又转念一想,道:“他现在应该在庆功才是啊,怎么会来这荒郊野湖呢?”

楚留香微笑道:“对他来说,有件比庆功更首要的事。那就是要先见过一个人。”

白小君想了想,道:“铁剑先生!”

楚留香笑道:“聪明。”

白小君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铁剑先生会在这里?”

“我看见了。”楚留香道,“就在刚刚,在水云楼附近,我看见了一大批铁剑门的弟子一齐往这个方向赶来。”

“他们有的人手里还提着一些小竹筐和鱼饵。而这附近只有一条湖是适合钓鱼的。”

白小君恍然,怪不得他一点也不急着追方拓。

在他们的话音落下不久,他们果然就看见了铁剑先生。

白小君从没有见过铁剑先生,但她却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

荒山野湖,本来平平无奇,却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忽然生出一分禅意。

白小君明明只是远远地看见他的背影,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气势所感染,觉得整个苍穹之下充满了这个人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在一瞬间进入她的四肢百骸。

楚留香也在看着铁剑先生,与她不同的是,楚留香盯着的是一根鱼线和一枚鱼钩。

那枚鱼钩没有钩着鱼,鱼线也没有垂入湖中,而是在水面上游曳盘旋。

钓鱼的人之所以没在钓鱼,是因为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看起来就是那种小山村里最常见的野孩子,又好奇又怯生生的,身上充满了被人欺负过的痕迹。

“老爷爷,我要那个!”

常常被人欺负的小孩今天终于扬眉吐气,开心地指使着钓鱼的老头给他钓河面上漂浮的红叶。

他很懂得欺软怕硬,正在长身体的年纪,跑的又快,自问指使一个只会钓鱼的年迈老头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也同时知道,被指使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所以他还很懂得软硬兼施,他的嘴很甜。

几年来,他挨的打越来越少,嘴也变得越来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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