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待死亡(1 / 2)

张傻的突然愤怒让我感到十分的惊讶,不就是‘记忆’那点事吗?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至于这样吗?我忙着把凳子一个接一个的拿到桌子上,“太晚了,我们赶紧弄完,快点回家。不说就不说吧,又不是跟你要武林秘籍或宝藏指南。”

张傻还在生气,“你走,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应付。”

“你这种人就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就适合秦永业收拾你。我不要你的秘密了,行吗?我不就随口一问,你既便告诉我,或许我也做不到。再说老师已经定了调子,获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为何还要瞎操心呢?”

张傻冷静了下来,“我告诉了你,你也做不到。”

“你不用说,我不想知道了。”

“其实我根本不想有这么好的记性,这人什么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实际上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比如说黑夜里树上一个白色的女人影子,或是梦里的一张鬼脸,想忘都忘不掉,那是多么可怕?我原来的记性并不好,去年我爷爷去逝的时候,我七天七夜没合眼,说来没人相信。”

“我信,我也经常被梦景吓着。”

“我闭上眼就看见接爷爷的‘鬼人’,所以不敢闭眼。我持续了七天的高烧,家里人都以为我活不长了,并开始准备后事。我爸的医术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他都放弃了,我还能活吗?”

张傻的父亲叫张本康,他家的‘中医’少说也有了百年传承的历史,人称“求到好”,病者只要求到张本康,那活下来就是大概率,这足以佐证张本康的医术在古城确实是被称赞的,可他都放弃了对张傻的治疗。

“就在第八天上,我的高烧奇怪地退了。就是这次高烧后,我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我的这个超凡记忆力,实际上是一种病。如果是你,你愿意得这种病吗?”

“张傻,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没有这种能力。它不就是一种病吗?”

“还有更可怕的,是我想起了一些事。我想起来,我并不是张本康的儿子。我看见了我被丢在坟堆里,是路过的人听见哭声,把我捡回家的。捡我的这个人,就是我父亲的父亲张余庆,我的爷爷。他们按旧风俗,传说‘贱’的孩子才容易长大,于是为我取名张傻。”

“所以,你和张家并无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怎么会有呢?”

“你想起抛弃你的父母来了吗?”

“当然,但我永远都不会认他们。他们都抛弃了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认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狠心?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恨他们。”

“不行。这是我的秘密。我希望自己并不认识他们,可记忆这个鬼东西,偏偏让我记起了他们。他们突然出现在我和‘爷爷’‘爸爸’的中间,让我和他们有了一种陌生感,必竟并不是他们生了我。”

幸福来源于无知,幻灭则是因为已知的结局。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后,似乎每一天都活在对死亡的等待之中,张傻就是这样。

我开始觉得张傻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个人。

“所以,我不觉得‘超凡的记忆力’是什么好事,如果什么都记在心里,怎么装得下呢?有些东西本就应该忘掉的。像你们多好,记住想记住的,忘掉不想记住的,可我却做不到。不要说看过忘不掉,就是听过也忘不掉。就说刚才老师教你们的‘老三篇’吧,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真的实在太笨了,你说你们读了多少遍?我就听了一遍,就全记住了。”

我不相信地看着张傻,“你吹牛吧你。”

“我骗你猪狗不如。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想记,可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我控制不了你们的声音跑进我的耳朵里,没有办法,我只能用小‘纸团’塞进耳朵。”

我看张傻的耳朵,确实塞着小纸团。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我们拼命想记住的课文记不住,张傻却拼命的害怕记住。看他的脸,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可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傻看着我疑惑的眼光,“不相信,是吧?”

张傻开始背诵起来,“《愚公移山》,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大会。我们做了三件事……我们坚决相信,中国人民将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大会的路线的领导之下,得到完全的胜利,而国民党的反革命路线必然要失败。”

第二篇,《为人民服务》,“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第三篇,《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和白求恩同志只见过一面……”

张傻一字不差地把三篇文章背诵完了,问道,“有遗漏吗?”

“这么长的三篇文章,你说你只听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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