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冰冷黑暗的建筑腹腔、钢铁支架环绕的顶棚、水泥涂抹的环形楼梯……从底部的圆形大厅抬头望去，无论是裸露在外还是深埋其中的钢铁支架上，都裹着一层细密的液滴。

那是水——因为寒冷而凝结的水，而寒冷的来源则是倒吊在顶棚钢梁上的六个人。

“……”

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目光，束缚脚踝的绳索随之崩断，六具躯体缓缓飘落，如同被重物牵引着在水中缓慢拖行，直到触及地面才激起大团飞散的白雾。

湿润而粘稠的触感扑面而来，我挥挥手，然而却没法使出任何的力气，白雾顷刻间把我包裹起来，令人毛发皆竖的清凉气息在四周弥漫着。

这种动作上的迟滞感并非源自躯体内部，反倒更像是周围环境的影响——一切都动作都无法跟上思维的迅速，只能缓慢地抵达预期的目标，在印象中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然而在这种状态下思考也只能令大脑陷入流沙般的深度模糊。

白雾弥漫在视界之中，坠下的六具躯体并没有化为碎块，而是彻底消失无踪，直到我缓慢地用手拨开眼前的雾气，目光所及之处似乎有一张人脸正在朝我微笑。

叮咚——

轻响再度从四周传来，那张微笑的脸立刻消散在雾气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脸……或微笑，或忧愁，或痛苦，或恶意……是的，唯有恶意……在目光触及之后，其他的脸也化作那张脸的模样，一同环绕在四周，裹挟着雾气的轮廓向我涌来。

我张开口，呼啸的风声灌入耳膜，而耳畔依然残留着断断续续的“叮咚”声。

“……”

迟缓、幻听、视界侵入、无法察觉的黑暗……

唯有迟缓——那并非迟缓，而是为了维持这一虚幻环境的小心翼翼，将不忍之心植入其中，如同呵护初春的花骨朵一般，就连喘息的声音也随之静默。

所以说啊，对于无需维护之物，只需尽数毁灭即可！

“——呵啊！”

没有发出声音，纯粹是将体内的热流爆发而出，指尖的皮肤在体内热流与体外寒意的冲撞间突破麻痹，手掌化刀从人脸的嘴角切下，连带着雾气一同劈成两半。

——既然速度与力量超出了限制，那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人脸并没有因为同类的消散而退缩，反倒一拥而上朝我扑来，四周的温度猛然下降，雾气中甚至析出了细小的冰晶。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右手探入怀中，将炽热无比的钥匙取出，红色的暗光在半空中飞舞，来不及躲避的人脸被整齐地切成几块，连同着凝结的冰晶一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爆碎声。

我丝毫没有退缩，即使那些人脸仍然在全力侵蚀我的思绪，但是这种水准的意识体可算不上什么强敌，在鲜红色的切割者面前，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化作迅速消散的意识碎片。

喀啦啦——

随着最后一张人脸被切开，四周的白雾也彻底消散了，空荡的大楼中央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再度抬起头，眼前依旧是那片钢铁交错的顶棚，而四周的叮咚声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

我低下头，印象中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有些不明白。

没有动作，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我静静地站着，既然声音消失了，那就意味着听觉已经不需要了吧？而既然听觉不再被需要，那么其他感觉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闭上双眼后，四肢中的热流开始消退，一切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

“原来……如此……”

在意识回归黑暗之前，我的脑中所遗留的只有这一个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