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5(1 / 2)

贞观八年深冬,天子追念往昔佐命的功臣密戚,感念之际,下诏赐功臣陪陵。同月,皇后病体渐愈,但很快病势缠绵,总有反复,陛下念及自己的嫡次子已经纳妃,而嫡长子还未曾娶亲,便决定尽快定下太子妃,择吉日成婚,也恰好可以为皇后冲喜。

一日黄昏,宫人通报的声音隔着两重殿门传入,立政殿的宫女起身,例行看着风向挪动了屏风,为皇后更换了暖炉,听闻外间脚步声响动,急忙把灯又添了两盏。

李世民快步行近,伸起手让候在殿门口的宫女解下外氅,一面俯身入殿,一面笑道:“听说你今日更精神了些?”

皇后身旁始终服侍着的一名顾盼精明的俏丽宫女轻轻扶起皇后,皇后倚靠着软垫,身前搭了一件外袍,伸出手牵住丈夫:“承乾才来侍疾,刚刚走了,可惜没有碰见。”

李世民凑到妻子跟前坐下来:“你若是想要咱们三人在一起说说话,我叫他回来就是了。”

长孙皇后摇摇头,垂睫道:“秘书丞苏亶之女,素来聪慧稳重、能识大体。昔日春宴,臣妾曾让她试为议辩,妾见她见识深远、条理清晰,而不炫耀辩才,是个合适辅佐执掌的孩子。”

李世民点点头——昨日去太上皇处问安,太上皇也很是看中这孩子。

伸手为妻子拢了头发,皇帝懒洋洋地倚躺下来:“承乾都要册太子妃了,你可要赶快好起来。”

贞观九年元月,皇太子承乾纳妃苏氏,天子喜设佳宴,群臣恭贺,长孙皇后的病势似乎也因之有了几分起色。

然而皇后将才好了些,上了年纪的太上皇却是宴乐之后不知何处不受用或是惹了病根,竟然一病不起。

皇帝为此哀惧,不思饮食,眼见一日日瘦了下去。

新婚的太子见此情状,便常携太子妃往大安宫探视,又常常在御前安慰苦劝,好歹劝得陛下善加珍重,不要这时候损坏了圣体。

皇帝本人很是能听进太子的劝谏。且不论此前那数年亲身教导储君、父子几乎形影不离的亲密和默契,单论太子如今参知朝政要务时飞速一般的长进——无论内政外交之事,凡是被太子挂了职责的所在,参与期间,那些寻常人仅仅是看一看便眼花缭乱的繁杂庶务竟都能协理妥切……虽说太子只是规规矩矩完成了陛下的要求,但六部九寺的官员都深知做到如此已经颇为不易,于是尽皆心服奉事——这就足以慰藉圣心,使太子很是为自身的话语挣得了几分份量。

承乾聪慧非常——长孙国舅在御前陪伴皇帝时如此奏告。

自从他出山辅佐太子以来,明显地察觉了太子的变化。太子不再是为了膺命承冠抑或是敬奉君父而兢兢业业,而是心有远志,颇是不畏阻遏,苦心琢磨、极尽求索,不辞辛劳地想要做得更好一些……有此决心,加之天赋异禀,每每在人事、关窍上经他略一点拨便触类旁通,进益飞速……只是很多时候未免还是暴露出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听完这番禀告,皇帝点点头:“不急,来日总要将他身上的毛病一一磨去的。”说着满是没有胃口地搁了杯箸,抚须道:“有你在他身边,我磋磨他时也放心些。”

一转眼又是数月,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很快就绿茵如海、花团锦簇,北风的肃杀之意早已在莺啼细雨间被人遗忘。

就在这春意盎然的时节,神识不清煎熬反复的太上皇病逝于大安宫。皇帝粗麻丧衣,几日之间哀痛劳累得疲惫不堪,饮食无常。

李承乾领衔诸皇子公主日日去陪侍陛下举哀服丧,虽然太子的丧仪比之陛下减轻一等,但也显出了憔悴模样,唯一比陛下更强些的是他疲惫饥饿了好歹能多用些清淡饮食。

一身粗白齐衰的长孙无忌瞧着李承乾气冲冲撕肉饼的模样,心下好笑,只是不表露,悠闲地咀嚼着,等太子忍不住开口。

李承乾吃了两口,果然忍不住道:“上皇遗诏要陛下效仿汉文,可是陛下却…说是想要守孝,无奈放不下朝政。既然这么为难,为何不肯还权于我这储君,让我分忧?难道这半年多来我诚心奋力,到头来他还是不肯信任……”

“殿下切莫焦躁。”

宫婢端上果酪,李承乾抬手示意将他这份也奉给国舅享用。长孙无忌确实喜食这类酸甜点心,接过来调了半匙蜜,边吃边听太子叹道——

“眼下阿耶如此为难,仍然不还权于我,我如何自处?朝野会怎么议论呢?听闻青雀在弘文馆参与研修经史,主持许多,阿耶屡屡亲自教以行事,几日前有些朝臣见了他已经比见了我更加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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