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考(1 / 2)

书院依旧热闹,屋内都是烛火灯光,相较别处静谧的夜显得明亮辉煌。经过其他宿舍时还能听到朗朗背书声,颇是生动。

“三师兄,这趟回来在书院呆多久?”边走子规问。

“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不会太久。怎么说呢,心中的迷茫和对于未来的不安,已经不是静心读书能解决的了。”

“难得师兄你也会迷茫。”

子规感慨着:“三位师兄一向道心坚定,大师兄肯定会追随先生的脚步走下去;二师兄也表露过要入翰林院的念头;三师兄则是最胸有成竹那位。相较下只师弟有些愚笨,只知道闷头读书。”

听到子规说起这个,我笑了笑看着他说:“瞎想什么呢,读书本就是正途,大师兄、二师兄、福月还有二文兄弟,他们哪个不是在认真准备着春试。再说论起读书考试你小子有几分说法的,十二岁就通过乡试拿到春试资格,这可是天升奋斗了二十年还没达到的水平,也就先生按下不让大肆宣传,不然起码也挂个京城神童的名头在身。”

“三师兄说笑了。”子规有些不好意思。

宿舍位于居易苑最后面,独栋小楼二层最右边那间,早起打开窗户能看到大半个书院,红日穿过层云将朝霞洒落整个书院,配上青山绿水黑瓦白墙可是极美的风景。只是夏末蚊虫稍多,傍晚时分便在楼下点些干白蒿,靠着烟气驱散蚊虫,所以院服上总带些淡淡烟味。

沿着木质厚梯爬到二楼,瞥一眼过去,三座读书楼和观月摘星两座藏书楼最是注目。到寝室推开门还是有些烟尘味道,倒是没有蚊虫骚扰的声音,看来今晚能睡好。

子规随手带上门,找来火折子点起烛台,夕阳穿绯红晚霞自窗户照进来,伴晕黄灯火映着屋里别有滋味。

我的床铺在门旁右手边,子规在左边靠窗,中间梨木方桌一张、黑木衣柜一架、两条长凳。坐到熟悉的长凳上,梨木方桌上垒起两堆书塔,旁边四散摊开了几本手记,间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饭堂带回来的小吃。

刘叔已将随身物品放在床铺上,打开取出生活用品和给相熟几位带的小礼物,没注意蓝儿还给塞了盒点心瓜果,应该早点打开的。先将生活用品放在柜内,点心瓜果摊在桌上,送子规的笔筒给他,其他人的就等他们回居易苑再给。

“三师兄,被褥昨天帮你晒过了,你先整理床铺,我去收衣裳。”子规说着下楼收衣服,我铺开被褥简单收拾好,自柜中将院服取出抖擞挂好,明日要穿的。

回桌前随手翻着子规最近在读的书,不时出现的油印肯定又是他手摸上去的,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这孩子晚上最是喜欢捏着小酥肉读书。桌上是本《六合会笔记》,蝇头小楷塞满字里行间,都快看不清原本的内容,后面好些页角还有墨渍,看样子是不小心浸到砚台中。

“子规啊,好歹收拾一下啊倒是,都不嫌脏吗。”

“收拾过了啊三师兄,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收拾了,蛮干净的。”子规无辜地摊手示意。

“这……”我看了看周围,虽说桌上确实散乱,但至少没摸到灰尘,脏和乱还不能混为一谈。想想也是,这么久真没打扫的话,墙角都该有蜘蛛网了吧。

坐下刚尝口方糕,天升福月等也从食堂回来,闹哄哄一齐涌进来,床边椅子坐了满满一宿舍,顿时热闹起来。顺手将礼物分与众人,结果没一个感谢我的,全都在谢谢蓝儿,虽然确实都是蓝儿购置的。

话题又回到前段时间的日常,他们几个老陈醋喝多了,不住要灌水漱口,又下楼提了壶热茶,顺带跟小楼管事打声招呼。回头瞧见槐树上那顶铜钟,说起来往常早晨总是大师兄来敲,现在大概换成二师兄了。

闹腾半宿,直到管事在楼下敲墙喊着休息方才结束。

“话说三师兄,你和大师兄怎么都这么喜欢短发。大师兄总是那种一指宽的短发,你总是这样一指长的,也不见换个别的。”子规用他修长手指比划着,“两位师兄怎么都不喜欢留长一点,和二师兄那样束发,看着多有谦谦君子的翩翩风度感。”

子规这话问的,随口回答:“凉快啊,而且长发洗起来不方便,人又懒,实在没空收拾。”

“诶,三师兄你又不用自己动手,蓝儿姐肯定每天都会好好收拾的。”

“还是麻烦。再说了,两人都长发的话一早上时间尽整理头发,还读不读书了。”我不咸不淡继续说,“另外,束发又不是没被蓝儿拉着试过,留了小半年结果发觉和这张脸很别扭,可能我跟大师兄面相都不适合吧。”

“难怪啊,还是要看容貌啊,那果然还是二师兄和我更适合。”

“难怪?”十五岁的毛孩子也会这么气人了,我合上书瞧着子规:“这才多久不见你也学会这么气师兄了是吧,没大没小的。去去去,打热水去,今晚要好好泡个脚。”

“好的好的,这就去。”子规叠好衣服放进柜子里,笑着应下来去打水。不多时,他就提了半桶热水回来:“三师兄,泡脚用的热水打回来了。”

“说起来该你了吗。”以前本着公平的原则排过班,每人轮流打半个月热水的,不过这一禁足许久,都忘了顺序。

“就当是欢迎三师兄回书院,师弟的心意。”

“行吧。”

泡完脚已然夜深,为了不耽误明天正事便早早睡觉,躺下去有一会,困意上涌正合眼时子规忽然开口:“三师兄,睡了吗?”

“差一点点,怎么了?”

“抱歉,不过三师兄,你真不打算参加明年的春试?”

“嗯。”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的我有些愕然,反问道:“你呢,参加春试是为了什么?”

“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是个不出意料的回答,石洲穆家家道中落,这孩子本来就背负着全家的希冀。我叹了口气:“你师兄暂时没有这些心思,所以不急着参加春试。再说句玩笑话,也没有祖宗需要光耀。”

“那,书院呢?”

“书院?就是读书的地方啊,就是自己骂了千百句,也不许别人说它一句不好的地方。”

“不,我的意思是,对三师兄而言,书院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子规语气低沉,闻言我一激灵转醒过来,没急着回答,而是自下思量起来:大半夜的忽然提起这个,这小子想什么呢?这个问题怎么看都不是好问题,尤其像是话本里那种决别之词,难道是有别家书院跑来,许了重诺拉拢小师弟投奔他们书院?

一时间真没明白子规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我们之间直来直去惯了,便直接开口:“你这问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就问问。”听声音子规翻了个身,然后小声说:毕竟过了明年春试,师兄你们这一届就要离开书院了……

也是,忽然明白过来,约莫明年我们这一届离开,小师弟便是下一届大师兄,担子一下子压在身上,心头开始惆怅起来。算到底都是大师兄的错,明知都最后一年还不好好带带子规,反而玩失踪去,一点都不尽着大师兄的职责,到头来害小师弟半夜辗转睡不着,等他回来了得好好问候问候。

不过这种愁绪不是言语能轻易解决的,亲身经历绝对比万千话语更有用,索性不多纠结。这几年也算是看着小师弟长大的,他身上的那份积极与责任感,绝对够格担起这份职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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