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见春台(十三)(1 / 2)

识木回到家中,先去嬷嬷他们房外看了一眼,见三人都已经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尽,躺在床上呻吟,又叹了口气。

据乔晟铭的卫兵所说,吸乌香的人在断掉以后,药瘾上来时,很大可能会通过自我伤害或者是袭击他人来分担一些痛苦,这种时候千万要小心这些人,这才是真正的六亲不认。

要戒乌香,只能靠忍着,慢慢戒断,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家里的三间屋子已经关着嬷嬷他们三个,识木抱着从刘计母亲那里借来的被褥铺在了厅堂,所幸现在天气已经回暖,并不会特别冷,不然在地上睡一晚上恐怕够呛。

原本以为,乔晟铭离开以后自己会有些不习惯,毕竟不懂的东西没人可以问,不明白的事也没地方可以说。

但现在看来,识木该干活干活,该读书读书,从前留下的这许多东西都够她反复学习,日子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当初她第一次感觉时间丝毫不与人相关是在二财去世时,那时日子也难过,可是没办法,再难都要过。

而如今才短短半年的时间,竟然又一次让她体会到了时间无知无觉从她身边经过的感觉。

麻木。

冷淡。

嬷嬷他们到最后也没挺过去,明明只吸了十来天的乌香,却被夺去了数十年的寿命。

村里人见她一个孤女,都来帮着操办丧事,却见识木面无表情的指哪儿打哪儿,也不吊唁也不哭丧,心想此人当真是冷心冷血,又想到识木跟乔晟铭的关系甚好,不敢表现出来,也只是在背后多议论两句。

识木知道村里人怎么想的,她无意听到过几句,她也觉得自己该伤心难过,悲痛欲绝才对,因为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都不在了,可是她没有。

很奇怪,她心里想的都是该死的乌香,想的是若那个所谓的秦王没有让人卖乌香,祸事又怎么会牵连到她的家。

说到底,还是大齐的问题。

有时夜深人静时,识木躺在厅堂——她还是没回任何一个屋子睡——她想,把亲人的死因归咎到国家的身上,她是不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如此的大逆不道。

可是,道?道又是什么呢?

难道他们大多数人都在遵循的做法就是“道”吗?

识木莫名被激起一丝抗拒,她发现自己不想像大多数人那样,她就是要怨恨那个秦王,要怨恨这个世道。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当时乔晟铭还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瞎子,有些村里人比较排外,担心高勇他们家招来些不清不楚的人,万一是哪个山头的山贼可就麻烦了。

乔晟铭自己也知道村民的担心,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有时碰上了敌意明显的甚至能笑着打招呼。

识木问他怎么一点都不在意乡亲们的议论,他手里还在编着他的草蚂蚱,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慢慢悠悠的念了这么一句。

曾经的木木不理解乔晟铭为什么不在意,如今的识木才知道,能轻描淡写说出这么一句话背后需要顶着多少压力。

她忽视村里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并没有服丧三年,守了几个日夜,在嬷嬷灵前拜了又拜,然后走了。

识木找到刘玉,她听说了最近刘玉要去益州,继续跟着商会走运输。

虽然益州太守被抓,但刘玉所在的商会却也不是单独为了太守或秦王做事,虽然参与了走私,但毕竟这件事还没有放到台面上讲开,影响尚小,于是高层决定,该做的生意继续做,未来端王若是开始追究在随机应变。

她找到刘玉,希望刘玉能带着自己一起去益州。

“这……”刘玉犹豫了,木木年岁不大,跟着过去若是出了事他不好交代,况且她一个女子,跟着也不太方便。

识木观察着刘玉的脸色,见他纠结不定,便保证自己绝不用他多操心,“刘哥,我也不是要跟你进商队,我没那么大志气,我就是想跟着去见见世面。”

识木接着说道:“再说了,刘哥,”识木微微低着头,像是泄了气一般,“你也不用找谁交代啦。”

刘玉喉头一哽,有些说不出话来,识木的脑袋依然微微垂着,但眼睛却是向上盯着他看,眉头微微蹙着,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无声表达着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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