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见春台(十)(1 / 2)

临近酉时,木木才回来,进门就看见乔晟铭低声跟亲卫说着什么,让其拿着一封写好的书信下去了,另一边李录贤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手里的茶看着已经凉了,心下疑惑,之前不是挺剑拔弩张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殿下。”

木木方才在外问过了跟着她的亲卫,乔晟铭究竟是什么身份,亲卫被乔晟铭安排跟着木木,知道此人必然深得殿下看重,于是拿出同样恭敬的态度,回话:“端王殿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

“哦,难怪刚刚这么大的谱,原来也是个皇亲国戚。”木木心想,面上还是面无表情嗯了一句。

所以她也就不能放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我刚刚在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想来问问殿下。”

“你问吧。”

乔晟铭其实是有点担心木木会害怕自己,见她如今还当自己是先生,倒是乐见其成,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丝愉悦,惹得一旁的亲卫意外的偷偷瞄了几眼,没想到自家殿下还能有这种真心愉悦的时候,以往看他的表情都蒙着一层雾。

“看如今这情况,西南私下想必乌香泛滥,那其他地方与西南保持了那么多年的交易,不可能出淤泥不染,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发现呢?若是发现得早,说不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受罪。”

木木实在难以忘记那些村民的模样,仅仅只是吸了几天的乌香,却形销骨立、神志不清。

那些士兵告诉她,吸食更久的人已经和鬼魅无异,整个人就是行尸走肉,六亲不认,为了能吸上乌香,杀人放火什么都能做出来。最恐怖的在于,吸了乌香以后,只能靠意志戒除,并没有药物可以医治,挺不过来就只能死了。

就算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吧?她才不信!

盛明……这名字估计也是假的,总之他总跟她说现在是盛世当道,可他们这些做官的分明做的事草菅人命的事!

乔晟铭没想到,木木这是来质问自己的。他们当然暗中查到了秦王搞的这些小动作,但时机未到,若是太早动手,斩草不能除根,后患无穷,他们达不成目的。

可个中心机不好说也不能说,从传统道义来看,此事确实是他们的错,乔晟铭只能沉默以对。

“我……我知道先生或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您还有您的大计,可是……”我们就可以牺牲吗?

木木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眼前还是二叔发狂的模样,卫兵们怕他把门撞坏冲出来,拿木板将门钉死了;耳边还是嬷嬷和婶子的呻吟与叫骂,乞求着外面的人给她们一点“仙药”……

我的家没了。木木想。

从前父亲母亲过世的时候,木木伤心欲绝,但至少身边还有亲人,哪怕没有那么亲近,也毕竟是家人,可现在,她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先生这一次解决了西南王造反的事,换来了国家昌明,四海安定,可是天高地迥,南北无边,诺大的天下处处通达,却没有了她的归宿,她哪里都去不了。

木木的大脑像是开启了自动保护装置,自动延长了这根反射弧,距离高勇几人被乔晟铭发现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期间她神色无常跟乔晟铭说话,帮他出去办事,连乔晟铭都骗了过去,早该惊惶无措的木木像是此刻才反应过来,“啊……我等会儿去哪里呢?”

乔晟铭手足无措,从小到大他没哄过人,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哭。其实他本质是个淡漠的人,连一起长大的好友对他的评价都是“冷心冷血”,也就是和木木待在一起才忍不住因为想逗她而多说几句话。

他在刚发现此事时有担心过木木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没想到现在才爆发,乔晟铭手脚僵硬又生疏地走上前微微拥住木木,没完全碰到,但巧妙地帮她遮挡了光亮与视线。

木木于是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乔晟铭任其发泄情绪,等哭声渐弱,低声跟木木说:“可我依然是你的先生。”

你并非没有归宿。

木木听懂了,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他,被泪水冲洗过的杏眸通红一片,但瞳仁越发清亮,乔晟铭看着自己的倒影,将手覆上木木头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故事,你想听吗?”

“……我不想听。”嘴上这样说着,嘴角的笑却出卖了她,木木心想,“幸好我跟先生读书了。”

木木悲痛欲绝的哭声惊醒了神游发呆的李录贤,他没见过木木,但他看着木木抽泣的身影,忽然就和十几年前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重合了。

“那你挂这个画像做什么?你也喜欢那个什么‘四句’吗?”

“在下喜欢,这幅画、这四句不止挂在这里,它还在我的心里,它就是在下……”

这句话他没有忘,只是后来被光阴蹉磨了一点,被名利熏花了一些,现在落入一片窠臼,成了角落里最明亮的灰尘。

多么大言不惭呐,“它就是在下”,可是为生民立命的心蒙上阴翳,现在有多少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的人在哭泣?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殿下,”李录贤放下手里已经凉透的茶,“麻烦您叫人拿纸笔来,我为您把秦王的练兵场写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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