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古老而高贵的错误往往是最得意的发明10(1 / 2)

这个月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不过多数只是短住的,第二天就会马上离开,而且离开的很匆忙,就让人觉得这里已经成了魔窟让人们唯恐躲开,作为一个希望能让客人留下笑脸的旅馆工作人员,对此事伤透了脑筋,不过哪怕我们这些员工怎么努力,就算为这些客人提供了百分之两百的服务热情,还是没办法达到让百分之二十的客人满脸喜悦的离开,客人们都还是耷拉着脸,拖着自己的行李,从这潮湿的旅馆匆匆离开,在这走廊的空中弥漫着失败的硝烟,转而变成一双手狠狠地按在我们的脑袋上让我们不得不低头,而我们的面前则是失败的事实。

于是这时候那些长住的客人就成了我们的精神寄托,就好像这些客人是为了照顾我们才延长自己在这里居住的时间的,他是这里住的时间最长的人,大概待了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了,而且他不仅住在这里的时间最长,在行为上也和别人有很大的区别,其他人闲来无事时都会出屋闲逛几下,呼吸几口还算新鲜的空气,然后伸展着自己的四肢,让自己还没报废的四肢放松放松,但他只是一直坐在屋外的椅子上,直着腰,不间断地打着电话,而且因为他语速的问题,导致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弄清楚他到底讲了什么,他甚至之前也没有在本就空白的登记表上写上除了自己的名字外的任何一个字。

“他到底在说什么?”

每次夏之从他身边经过,她总是眉头紧皱地过来问我一句,看到她踮起脚尖,侧身向我打听的动作,我内心都想发笑,我也是要问这个问题的那一个。话说我每天都在这里尽职地站着,虽然腿站的酸痛,不过也算是观察了不少客人,对于一些客人的行为方式,不是我鼓吹自己,我确实是一眼就看透了,但对于这个人,就算是我再怎么观察,也是很难辨认,他就像一个隐藏于黑夜中的神秘客,利用诡异的迷雾将自己包裹,即使在艳阳高照之下,也不会让外界透过一点光亮进来。他的职业,还有他一直打电话的目的,让我无从而知。

与其他平时穿着便服,休闲服的客人不同,他上半身穿着是起皱的偏大的西装,扎着领带,在这个破旧还充满着灰尘的地方,又天天扎着领带,看来应该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不过与之相配对的西裤皮鞋,都在他身上无影无踪了,代替着的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和一双灰色的运动鞋。这位客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电话,无论什么人从他身边经过,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逃难的政客,抱怨社会的无名之辈,还有一只穿山甲(当然,穿山甲偶尔会过来看看),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都只是无动于衷地动了动眼皮,用他那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花上很长的时间盯着同一个地方,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嘴上的动作又丝毫没有停下,有时我猜测他是一个推销员,不过他那毫无情感的语言表达让我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没有人会去买一个毫无情感的人卖的东西,那样就好像买了一个墓地一样。

西装男人和我第一次见面时,是拎着个很旧的公文包出场的,他来到我面前系统般地谈话,之后迈着伸展不开的腿回到房间,到现在每天坐在外面打电话,他脸上都没有露出过一丝表情。

“像是机器人一般。”这是老板对其的评价,我没有对老板的评价进行干涉,反正没有任何人的主观思想可以成为现实,而且这位客人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困扰,随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过说真的,因为老板之前那话的影响,我的确有点把他当成一个机器人来看待了,没有表情,没有感情,冷冰冰地坐在那里,像是工厂搬运工一样重复着自己唯一的指令。

在收音机提示着无风无云的一天,我站在我的岗位上,没有一点想出去转转的想法。我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旅客,他们都在讨论着战争打完后该和家人去哪走走,而西装男人也还是在那边坐着,没有表情,我认为他以后也就这样了,所以就不再去注意他了,但就在我扭头的一瞬间,他抬起头,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即使那笑就在他的脸上存在了不到一秒,不过时间掩饰不了真实,他确确实实地,在我们认为他没有表情的时候,他的笑居然挂在了脸上,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我禁不住去想,不过靠我的脑容量,大概在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前,脑子就被烧坏关机了。

中午过些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老板和夏之,不过他们对我说的话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没人会相信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况且还是发生率极小的事,为了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我开始从早到晚地对他进行监视,他出来时,我就站在那,他回去时,我还站在那,我都被自己认真的劲头吓坏了,不过在进行了一个多星期后,我由于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对外宣告此任务以失败告终,之后我们便被派去支援回收废弃物品的职员,这件监视的事就永远被我忘在了脑后。

当我们坐着电梯到达下一层的工作地点时,第一件惊讶的事是发现这里是个很大的房间,中间有风吹过我们的额头,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其它的基础设施,只是满地堆积了陈旧的遗弃物,这里遗弃物数量之多,是我们第二件惊讶的事,这些东西大都是残破的,有些上面贴着破布,还沾上了油漆,就好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甚至很有可能在地上还会发现支离破碎的人类,我环视着四周,发现旁边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挑拣了,看着他们在熟练从容的进行工作,我们却在这里寸步难行。

“这些,还有那边那一堆,据说是从战场上搜刮回来的。”

夏之在一堆衣服里艰难地迈着腿,费力地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点,要想让我们找到来回通行的路就不错了,居然还要让我们找到可以回收的东西,难比登天。

“都是些垃圾。”

老板拿着两条极度损坏的裤子在一边开始抱怨起来,放眼望去这里的确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漏了很大口子的外套,两条腿长短不一的裤子,还有一大堆找不到另一半的袜子,我随手拿起一件,是件外套,同样也破损的很厉害,一边的袖子被磨损的很薄,另一边的袖边沾了点油漆,我把这件衣服轻轻丢在一边,正在心里想着该去哪找可以回收的东西时,就有一个人突然跑过来抢走了我刚丢掉的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举过头顶并兴奋地笑着,然后跟赶来的其他人一起观赏着这件衣服,看着他们脸上惊叹的目光,就好像这是一件羽衣一般,之后过了很久,他们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我,拿走那件衣服的人不好意思地向我挥挥手。

“不好意思,这件衣服以前是我的,没想到现在找回来了。”

说完,他就拽紧了衣服,从他的眼神中来看,仿佛这是什么珍宝。

“你真是喜欢这件衣服。”

“那是他老婆送他的生日礼物。”

旁边他的同伙喊了一句,然后他就被拿着衣服的人追着到处跑了。

“不是衣服重要,是衣服代表的价值重要。”

剩下的那个人解释着,见我没有说话,他继续缓缓说道:“现在这个时代,谁知道我们失去的下一个东西是不是自己呢。”

之后他苦笑了一下,然后跟我告别,我们就又继续到了各自的工作中去,之后过了大概三个小时,响起收工的铃声,我们才从这堆废弃物中收手,不过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做了很多无用功,我们三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找出一件完整的衣服。

“想赶紧去洗个澡。”

夏之拿着件沾满泥土的马甲,活动着脖子,之前长时间的埋头工作让她脖子酸痛,老板也学着夏之的样子扭着脖子,不过我更担心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会不会导致他的脖子抽筋。我回头看了下其他人,他们还在低头寻找那些能被利用的东西,而铺满在地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甚至还挂着的名字的物件是不是也像那件衣服一样,对某人来说是一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呢,我没有留下太多的感想,只是跟在揉着自己腰的老板还有晃着脑袋的夏之身后回到了旅馆。

等到了旅馆,大概已经是中午了,夏之和老板没有吃饭,都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独自一人来到饭桌前,打开自己的饭盒,看着里面满满的马上要溢出来的干草,我顿时就失去了吃饭的兴趣,我揉着自己的额骨把饭盒又重新盖上,准备到走廊上吹吹那或许有的风后再休息,可当我的脚刚迈到走廊上,腿就迈不开了,那位一直坐着的西装男人,现在正在走廊上站着,还是正在对着电话说话,我四处看了看,走廊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我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他貌似没有发现我,还是一个人在那自顾自地说话,我悄悄地从他身后经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大致收拾了下自己的仪表后,我扑到了床上,一上午的辛苦工作让我现在身心疲惫,在躺下后还没过几秒钟,我就悄无声息地去拥抱黑暗了。

打破黑暗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从床上惊醒,然后轱辘了一圈下床,慌张地跑到门口,看来我这次是失职了,面对响个不停的门,我咽了口口水,想象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客人正在不耐烦地等着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给足自己暗示,然后慢慢地打开门,随着露出的门缝越来越大,我的心也是跳的越来越快,当门已经被我慢慢地完全打开后,站在外面的人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前跟我一起工作过的员工站在外面,其中找到衣服的员工站在最中间,他手上抱着个大纸箱子,从纸箱快要撑破的外表来看,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他们看见我出来,急忙围上去,为首的那个满脸笑意的把箱子塞在我手上,我也赶忙接住,不过那重量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要把表情尽量放松并不被发现自己这时已经被压弯了腰。

“刚才我们敲了半个小时的门,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呢。”为首的松了口气,同样我也松了口气,幸好外面是执着的原同事,而不是气急败坏的客人。

“这个是?”我看着手上的纸箱,拿纸箱的手正微微颤抖,这重量可能让我承受不了多久了。

“这算是你们的工资了。”原同事说:“这是你们刚刚挣来的东西。”

之后没给我道谢的机会,这帮人就马上离开了,只有我和纸箱留在了原地,我看了看走廊,这里空无一人,连西装男也不在了,而且还静的瘆人,给人的紧张感就像有人在你身后紧紧地跟着你,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赶紧从刚才昏晕的状态下脱离出来,然后回到前台,把箱子放在前台旁边,等其他员工过来。

我们一起围在箱子前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这沉甸甸的重量确实是吸引人的筹码,不过越大的筹码可能也是让人们避开的理由之一。老板熟练地打开箱子,当里面的东西映入到我的眼帘时,我忍不住想笑出声,里面的东西,是在一堆废弃物里挑出来的还算完好的物件,有小玩偶,有七八成新的电子物件,还有一些小首饰。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呀。”

老板拿起离他比较近的一个毛绒玩偶,看形状像是一只大象,老板仰着头,好像是在思考,之后他双手捧住这个玩偶,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玩偶的毛说:“我小时候经常看这个衍生的动画片,那时我们很喜欢里面的开头曲。”然后他开始自己哼唱起来。

“这个我知道。”夏之也拿起一样东西,是个塑料方形挂坠,她先是很温柔地看着这个挂坠,然后把它轻轻地挂在脖子上:“我妈妈以前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来着,那是她小时候的玩具,不过被我弄坏了,之后我想着补偿,不过一直都找不到这个几十年前就停产的东西了。”夏之摘下方形挂坠,然后握在手上。

我寻找着我熟悉的东西,不过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我大都一无所知,然后我望见一个橘黄色长方体的东西。

“这是个玩具吧。”

我把它拿起来,随意摆弄着,然后把它靠近自己的眼睛,看着它那稍微卷起的外壳,想象着它该怎么玩,之后我突然灵光一现。

“这是块积木!”

然后我把它立在了桌上,看着它稳稳立住,我心里产生出了一种自豪感,不过很快老板就从我身边把它收走了。

“快别折腾这个可怜的电池了。”

“这应该是块手机电池。”夏之从旁边探头看着,之前那个挂坠她还紧紧地抓在手上,她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这应该是个KZ的产品,现在也可以用。”

“就算它现在能用,适配它的电子产品,应该也是几十年前的生产的,现在早就没了吧。”

我盯着这个小小的电池,现在它成了我们的焦点,我们的注意都在它的身上。

“据说KZ的产品电池都是通用的,任何KZ的产品都可以使用这个电池,虽然这款电池容量小了点,但正常使用是没问题的。”老板端详着拿在手上的电池娓娓道来。

“那这个KZ最近出了什么产品吗?”

“六年前,这个公司就倒闭了,他们最后好像是上市了一小批手机,那批手机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可以正常使用的。”

夏之在一旁述说着,然后她看见我们向她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又急忙摆手解释:“毕竟KZ也算是个知名公司了,知道一些它的事情也很正常吧。”

之后我们翻遍了整个箱子,也没有找见一个和KZ有关的东西,于是最后,我们失去了对那块电池的兴趣,而那一箱子的东西,除了夏之拿走的那个挂坠,其它东西还是被完完整整地放在了那里,那块电池和其它精密的电子产品避免被压坏,被放在了最上面,我把箱子推到前台的拐角处,只有这里还有空闲的地方去放下这么一堆无用之物,对于处理这堆东西我们没有一点主意。

大约过了一星期,客人们还是走了又走,脸上也都是带着严肃的表情,丝毫让人感受不到轻松,而西装男人也是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一星期,我们也是讨论着如何让客人留下高兴的表情讨论了一星期,不过每次讨论出来的结果大都是一样的:靠我们自己无法让客人又蹦又跳地离开。

又是无风无云的一天,我站在前台,夏之和老板去收拾刚刚空出来的房间,刚刚那些离开的客人留下的压抑的心情也感染了我们,他们的表情好像在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留恋的东西了,我扶着腮帮子,心里回想着他们刚刚离开时的表情,那是多么的冷漠,这时一声咳嗽打断了我,又有新的客人来了,看外貌应该是妈妈带着孩子,她们那没有精力的表情,好像是风尘仆仆地刚赶过来,她们之前在我面前站了多长时间。

“不好意思,现在房间还都在打扫中,请你们稍等一会。”

我用力活动着自己脸上僵硬的肌肉,然后努力摆出一个微笑,来为之前自己的失职道歉,不过从这位母亲那疲倦的眼神上看出她并没把精力把我的这件事放在心上。

“呜。”

忽然这位母亲身旁的孩子跑了起来,并挥舞着胳膊,好像是在扮演飞机,这位母亲歉意地看着我,我在她去叫住她的孩子之前叫住了她,这个旅馆好久没像这样有活力了,在看久了客人们僵尸般的脸和僵硬的动作后,忽然有个孩子在我前面开心地跑来跑去,还是一种享受。

“现在走廊没人,没什么的打扰的。”

我向这位母亲解释,但就在这位客人不再紧张之后,又轮到我开始紧张起来了,我忘了,西装男人还在走廊上,要是孩子吵到了他,我该怎么收场,我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西装男人,他果然拿着电话在向这边看,我不敢与他有眼神接触,只能看着他脸上的其它部位,不过只是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了。

“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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