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游戏（第三章 预言）（1 / 2）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龙山，或轻于鸿毛。
死亡对于任何人都是平等的，绝对不会偏袒权贵，冷落弱小与贫寒，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死亡又是那么与众不同。
有的人死亡无声无息，如同雪花落入泥土，只是多了一份泥泞而已；有的人死亡天崩地裂，如同陨石坠落大海，激起了滔天巨浪，影响了更多人的生与死。
最有意思的是，有人想要挑战死亡之神，甚至凌驾在死神之上，修炼成为不老之仙。也就是说，由于死亡无可避免，世人反而更推崇成仙之法，向往归隐修仙之路。
结果可想而知，自人类诞生以来，没有人跳出死亡之圈，至少世人没有见过长生不老的人。
那么，人对死亡该怀有什么样的态度呢？顺从、谦卑，还是反抗、抵制？寻找死亡的内涵与意义，还是对死亡敬而远之，闭口不谈呢？
泰德站在一片浓雾迷漫的山谷中，手里握着那柄寒冰宝剑，如同一个黑石雕塑一般，脑子里正在思考死亡的话题。
人过了中年之后，对于死亡的思考就多了，泰德也不例外。当然，泰德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人，甚至认为死亡如同远足，见识的不过是别样的风景。
即使如此，如果有人让泰德送死，那他是绝不会干的，毕竟活着总比死要好些。
他的身后有一条小溪，隐没在枯黄的草丛中，缓缓地流出山谷，汇入了靖水，继而再流向北靖。草丛中有几棵枯树，在浓雾中如同幽灵，窥视着北靖抚司，好像要将他拖入地狱。
远方传来一声狼嚎，惊起了几只乌鸦。它们从一棵枯树上飞起来，在山谷上空鼓噪，表达对泰德的不满与气愤。
北靖抚司身材魁梧，脸膛暗红，额头宽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剑，好像见到一位多年老友似的。寒冰剑非常古朴，没有华丽的装饰，如同低调的抚司本人。
人与剑对望了良久，雾气则更加浓厚了，山峦似乎消失不见。
泰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理解了死亡，理解了此时此刻的意义，目光变得有些不同。他迈着步子向前走去，将寒冰剑缓缓向前刺出，刺向了浓雾深处，也刺向了一片虚空。
如果说剑术以灵巧为尊，那么泰德刺出的一剑，绝对谈不上高妙，甚至可以说很拙劣，或许未必高过一个普通的村夫。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寒冰剑刺中的浓雾，渐渐有了一种变化。
浓雾在缓缓收缩，向寒冰剑身越聚越多，仿佛是被吸过去一样，恰如一个大大的漩涡。随着浓雾越聚越多，灰蒙蒙的色彩也更深沉了，如同一个可怖的风暴眼，隐隐传来龙吟虎啸之声。
过了一会儿，浓雾好像被冻住了，变成了一块灰蒙蒙的冰。这时，泰德才慢慢地向回抽剑，缓缓地退到原先的位置。他的脸上不悲不喜，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些，目光倒是更加明亮了。
“妙啊！泰德抚司的寒冰剑法又精进了。”一个略微有些沧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左兄见笑了。”泰德一边收剑入鞘，一边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倒真不敢相信呢！”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已在两丈之外，足见此人轻功极高。
“我想左兄的‘思贤剑法’也一定更灵动玄妙了吧！”
“惭愧，惭愧。”
浓雾渐渐消散。
天光射入深谷，照在几株老松树上，也照在泰德对面来者的脸上。他的年纪超过四旬，脸庞非常瘦削，使他的耳朵显得很大，好像两个大蘑菇似的。此人腰中悬着长剑，左手轻轻捋着胡子，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泰兄这一招‘寒气逼人’果真厉害，我思考了半天，眼下也没有破解之法，只剩下退避一途了。”
“你我同年学艺，泰德有多少斤两，左兄难道会不知道吗？”
“左思冲与泰兄无法相提并论。你坐镇北靖六镇，每天要处理军政事务，还得应对各方势力，精力难免受到影响。我则是闲云野鹤，一直在各地自在悠游，剑术却没有大成，真是汗颜得很呢！”
“如果是不熟悉你的人，倒真会让你说得沾沾自喜。思冲兄是廊中七剑之一，却甘心为我奔走各地，替北靖六镇百姓谋划，这份为民之心足以称得上一个‘侠’字了。”
“那我可不敢当。北靖六镇是亚夏族人的屏障，保护着中土农耕文明，若是落入了北方异族之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可惜的是，帝国许多位高权重者袖手旁观，还不如左兄看得明白。”
“正因如此，帝国被这些觊觎权力者所害，已经变得风雨飘摇，甚至病入膏肓。”
“左兄的话有点言过其实吧！这些年来，我知道你游历颇丰，还替箴言堂与预言堂出力，为北靖传递不少消息，可是帝国根基毕竟稳固啊！”
“泰兄认为帝国霸权还将延续？”
“至少眼下我看不到衰落的迹象，尤其是昭皇在位多年，亚夏大陆诸国虽然摩擦不断，却从未掀起大的风浪与战争。”
“如果昭皇死了，泰兄还会觉得帝国稳固吗？”
“什么？莫非昭皇已经不在了？”泰德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左思冲。
十五年前，泰德第一次见到昭皇，尽管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深深地被昭皇的气度所折服。他们一起谈论天下大事，一起交流亚夏族的未来，甚至一起切磋剑术。
昭皇佩戴的是青锋剑，与泰德用的寒冰剑均为一人所铸，便是当世第一铸剑大师霸言。
霸言一生所铸宝剑不少，以风火剑、青锋剑、碎石剑、寒冰剑和飞龙剑最为知名，另有二十三柄宝剑流传于世，并称为“霸铸二十八剑”。如今，风火剑、青锋剑、碎石剑与寒冰剑皆有主人，只有飞龙宝剑留在霸言身边，被许多爱剑之人所觊觎。
据说，驭飞龙剑者能乘龙高飞，游于九天之上，故而霸言才封火闭关，一心一意地习练“驭龙剑法”，以期成为亚夏第一剑客，达至剑神境界。
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甚至达到剑神境界，泰德是不感兴趣的。对于守土有责的一方豪杰，他更在乎帝国能否重新崛起，继续做亚夏大陆的霸主。
尽管北靖人不相信帝国，但是泰德仍旧坚持归顺银夏，因为他从昭皇身上看到了希望。泰德曾向昭皇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辜负其期待，世代驻守北方边境，保卫帝国与天下。
“我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为何约你来到吉川深谷？”
“你说得没错。即使是廊中发生大事，你也未必亲自出面，跑到吉川来与我面谈。”
左思冲是威国窥豹镇人。左家是归湖两岸的大富商，已经在廊中活跃了三百年，不亚于廊中八大富商的实力。
与父亲期待背道而驰的是，左思冲不喜欢经商，更不喜欢踏入仕途，倒是非常痴迷于剑术与预言术。二十多年前，左思冲拜师田诏门下，与泰德、田垦成为师兄弟，习练剑术一年有余。
表面上看来，左思冲显得很冷淡，不太愿意与人交流。实际上，他却是一个火热的人，渴望以自己的力量，重现亚夏族的辉煌。泰德希望稳定北境，与熊族人保持均势，使亚夏中土免受冲击，这份担当与责任感打动了他，于是两人成为好友。
后来，左思冲离开北靖六镇，到其他剑派拜访习剑，与泰德分别多年。在此期间，泰德听说他去过望雪峰、青龙岛，得到青龙、玄武两大剑门指点，还在箴言堂与预言堂待了很久。
三年之前，左思冲再次来到北靖时，已是名扬天下的廊中七大剑客中的一个。两人谈论过往与经历，感叹于世事变幻无常。令泰德吃惊的是，左思冲不再那么激进，言谈举止大不相同，颇有箴言师与预言师的玄妙感。
左思冲向泰德透露，他加入一个神秘组织，目的只有一个：支持能够改变亚夏族命运的人。他对泰德说，北靖是关键之地，绝对不容有失，今后将得到组织的支持。
泰德倒未在意，但左思冲没有食言。
三年来，左思冲与他一直保持联系，透露廊中与各地的消息，甚至帮助北靖解决过难题，支援过不少粮食与辎重。不过，左思冲再未亲赴北靖，所以眼下泰德明白一点，一定有天大的事，才让左思冲来见自己。
“泰兄相信预言吗？”
“泰德只相信眼见为实。”
“泰兄，眼见为实未必真啊！”
“左兄说得没错，可惜泰德这个人很固执。”
“没错，你历来如此，所以我才对你格外敬重。这一次，我来北靖要告诉你的事，不只是昭皇去世这一件。”
“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泰德看着左思冲的脸，意识到事情可能很严重了。
“我这次前来，有三件事要对泰兄说。第一件确实与昭皇有关，也可以说没有关系。”
“我不太明白。”
“昭皇是一位堪比庄帝的帝王，但是却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
“女人？”
“没错。他既然不喜欢缇谧，就不该迎娶她入宫，使其当上帝国皇后。更关键的是，如果昭皇真的爱朵姬，就该与其保持距离，以免娥后迁怒于她。”
“你说的真的很对。”泰德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承认左思冲目光犀利。
“昭阳民间流传一个说法，乃是娥后下毒毒害昭皇。”
“缇谧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她想要坐血王座。”泰德喃喃地说。
“正因为昭皇未曾立下遗诏，明确皇位的继承人，才会让缇谧萌生成为女皇的野心。何况泰兄应该知道，缇氏王族野心勃勃，一直渴望取代银夏帝国，成为亚夏大陆的霸主，如今有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金亭岂会放过呢？”
“左兄认为金亭王会怎么做？”
“支持缇谧登基，借助帝国势力排除异己，再为金亭争霸保驾护航。”
“辅政大臣们会同意吗？西伯难道不会争夺血王座吗？”
“无论娥后与西伯谁笑到最后，帝国根基都会受到冲击，影响到帝国国运与走向。我想说的是，北靖虽处边疆，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他们要来争取抚司，泰兄会做何选择？”
“我只忠诚于帝国，岂可参与帝王之争？”
“所以泰兄恐怕要大难临头啊！”
“这怎么讲？”
“如果娥后与西伯都无法争取到你，必将你视为对方阵营的支持者，或许可能借机联手对付你啊！”
“泰德坦坦荡荡，一心为了帝国，绝不怕他们为难。”
“难道泰兄不想留条后路？”
“什么后路？”
“据我所知，雪国熊族首领曾经说过，如果你想争霸于亚夏，熊族人将给予你最大的支持。”
“那怎么可能？泰德虽非一代贤臣，却绝不会做背弃亚夏族人的事。”
“那么泰兄是否知道，雪国有的熊族部落流传一种说法：泰氏子孙将成为王者。”
“无稽之谈。”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泰兄听说过预言水晶球吗？”左思冲有些神秘地看着泰德。
“江湖上传言，亚夏大陆有三大至宝，分别是预言水晶球、古墓奇书与混沌剑法，若能集齐将雄霸天下，甚至染指至尊血王座。”
“没错。据说，古墓奇书被封在火龙川朱雀峰的一座古墓中，若是得到墓中秘典，就可以得到神秘的宝藏，最关键的是记录了七子之石的所在。”
“不过，那古墓极其难寻，又有朱雀剑门保护，寻常人是靠近不得的。”
“是啊！混沌剑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剑法，任何一位江湖人士都欲得到此剑法。”
“从未有人见过混沌剑法，更无人知晓其藏在何处，想必得到此谱倒是更难了。”
“据说，混沌剑法在苍岭天子峰上，黑白剑也在那高峰上。”
“什么？黄辕大帝用过的黑白剑？”泰德诧异地问道。
“似乎黑白剑中就有黄辕大帝的石化之心。”
“赤子之心？”
“嗯。”
“太不可思议了。”
“泰兄，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呢！你知道水晶球的来历吗？”
“据说，水晶球出现在远古时代，乃是北方三面树神灵魂所化，可以预知未来。后来，亚夏族人传说白轩大帝是三面树神转世，通过水晶球能够找到三面树神的皮，达到剑仙境界。”
“预言水晶球已经重现世间了。”
“这怎么可能？”
“没有见到不代表不存在啊！”
“这难道是左兄学到的箴言吗？预言水晶球又出现在哪里呢？”
“三面树神属于北方，灵魂所化的预言水晶球自然亦属于北方，只有在寒冷的雪域才能预言。”
“这么说，水晶球在雪国境内了？”
“左某不知道。不过，预言堂视水晶球为镇堂之宝，早已派出好手前往大小柏岭内探访，相信不久将有准确消息传来，或许也能替泰兄破解熊族们流传的说法。”
“但愿如此。那么，左兄要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一个月之前，箴言堂与预言堂都得到消息，提及亚夏大陆极北之域出现一股力量，极有可能来自域外神秘之地，正在席卷整个雪国。”
“这真是匪夷所思啊！”
“我想提醒泰兄的是，这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强悍无人可知，北靖必须做好防御，甚至要与熊族结成同盟，一起联手对付这域外异族。”
“若要与熊族结盟并肩作战，需要帝国辅政大臣们同意啊！”
“泰兄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辅政大臣们身上，否则将会抱憾终生的。我来到北靖六镇前听说，熊族派出一支马戏团，已经来到北靖城了？”
“是！如果不出意外，此刻马戏团刚刚启程，准备前往帝都昭阳。”
“马戏团里有一位熊族老言答，泰兄可曾见到这个人？”
“没有。左兄似乎对这位老言答很感兴趣。”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有错，他可能就是四十年前的‘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