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游戏(第三十章 牧羊谷)30(1 / 2)

大海的尽头是大海,草原的尽头是草原。

敕胡王国的草原广阔无边。

正在向西南方向迁徙的牛羊群落,浩浩荡荡,放牧的牧民骑在马上,悠闲地四处张望。在牛羊群落周围,有几只白色、黄色的猎犬转来转去,帮助牧民调整牛羊队型。

“三条忠狗敌只狼,哎,半个帐篷半个娘,哟!”牧民的歌声悠远,俏皮中有着深沉的意味。

草原人重视狗,狗更依赖游牧人。

每当有陌生人靠近牛羊群,猎狗会慢慢蹲低身体,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迁徙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负责警戒的牧民背着弓箭,套马杆垂挂在坐骑的一侧,一手抚摸着弯刀,一手拿着酒袋。

刀和酒是草原人的最爱。

弯刀在手,遍行草原;烈酒在喉,复夫何求?

草原民族生性洒脱,你可以不喜欢,但是绝对不可以不尊重。

冬天已经到来,草原正在枯萎。

枯萎的草场不值得留恋,草原人是想得开的。眼见可供牛羊吃掉的草越来越少,各个落族依照族群约定,迁徙到指定的新牧区,延续着数百年来同样的生活轨迹。

远处的丘坡上,尚未迁徙的部落仍在忙碌。他们要赶在冬天暴雪之前,将一些带不走的设施埋入地穴,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用。孩子们没有闲着,将干瘪的牛羊粪便装进箩筐,以便在路上烧火做饭。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草原上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天上白云朵朵,碧空苍鹰点点。

一只大雕展翅高飞,四处巡弋寻找猎物。大队马鹿从远处高坡跑下来,后面跟着野猪和狗獾,再之后豹猫才露出了头。动物对生存环境更加敏感,它们也在向新家出发。

正午时分,暖阳高照。

单梁和韩骞骑着马,沿着王国大道走。

有些牧民队伍经过王国大道时,向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单梁报以微笑,举起手里的酒袋,与牧民的首领相互致意。

“单老,你好像很熟悉草原人的生活啊!”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敕胡草原游历过,还与一位很有名的刀客成了朋友呢!”单梁回忆往昔,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后来呢?”

“各为其主,刀剑相见,你死我活,阴阳相隔。”

“为了族群的利益,多少兄弟朋友反目成仇啊!”

“韩兄弟,但愿我们此行,能够避免帝国陷入战争泥潭。”

“单老认为,如果昭皇遗腹子不能继位,皇位争夺会引发战争?”

“以西伯的性格来看,他若不能夺得血王座,一定会付诸武力。”

“帝国岂非要陷入动荡?”

“倒霉的永远是老百姓罢了。”

两个人沉默不语。

他们非常清楚,帝国命运正在经历一次考验,亚夏大陆也将承受巨变,可是两个人能做的事太少了。

不远处,王国大道边有一小片树林。

单梁一行到林中休息。他们拴好马匹,从马鞍袋里拿出干粮、肉干和清水袋,一边吃,一边看着蓝天白云。

午餐刚吃完,王国大道上奔来两匹战马。

马上是两个披挂着兽皮战衣的敕胡汉子。两个汉子用皮发带兜住卷曲长发,扬起马鞭飞奔,战马的马鞍上挂着弯刀和弓箭,朝着小树林方向而来。

韩骞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转头看了看单梁。单梁表情淡定,用左眼定定地盯着两名壮汉。

片刻之后,敕胡汉子到了近前。

“嘿,三位是从昭阳来的黑鹰铁卫吧?”一个长着阔脸、蓄着浓密胡子的汉子开口问道。

“没错,我们从昭阳来,去牧羊谷了解沙驼军情。”单梁回答着。

“太好了,我们兄弟听说昭阳要举办比武大会,最终的胜者将被授予‘战神’的称号,不知道几位是否听说呢?据说,金亭王承诺参加比武的优异者将被黄金战团留用,还可以进入金亭精锐中担任将官。”

“哦,确有此事。不过我们从昭阳出发很早,不清楚现在有何进展。既然金亭王国有此承诺,缇纣一定会兑现的。”

“原来如此,谢过三位。”阔脸大汉说完,拱手准备告辞。

“两位是从敕胡哪里来呢?”单梁拦住了阔脸大汉。

“我们是从吉犁而来。”阔脸大汉用大手拍拍那个长脸大汉的肩膀。

“他是城主布吉的弟弟布托,我的名字叫拜吉。”长脸大汉露出开朗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闪着亮光。

“失敬,失敬。敕胡王眼下还在海泉吗?时至寒冬,敕胡王是不是已经开始巡猎草原了?”

“敕胡王铁铎刚刚回到海泉。我们出城时,听城主说起,夜月狼团会在海泉稍作休整,然后便依照每年惯例巡猎。听说今年第一站会先到牧羊谷,驻军演练数日后,再前往其他封城。”

“两位若不急于赶路,不如下马喝酒吧!”单梁发出了邀请。

“好!”布托爽朗地回答,和拜吉一起下了马,在草地上坐下来。

“我们若是赶到牧羊谷,很有可能在路上看到铁铎王了?”单梁为两人倒了酒,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牧羊谷是敕胡王国中的边防城市,距离绿海浅滩最近。每年冬天枯水之后,便会出现天然的水底陆路,沙罗半岛的牧民就可以进入敕胡的草场。”

“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沙驼部越过绿海屏障进入敕胡草场,抢夺了大片草场之后,南下到蒲、苣两国劫掠粮食、人口和物资。”

“老兄说得没错。不过,沙驼部南下最为觊觎的,还是辽阔的敕胡草原,想以腾格天神真正使者自居,长久占据牧场放牧。如果仅仅是为了争夺草场放牧,敕胡王国可以和沙驼部协商解决,为他们划定一块区域,允许沙驼部牧群进入敕胡草原。不过,沙驼王提出无礼的要求,强迫敕胡开放城市,允许沙驼族人自由进出,这就无法容忍了。”布托一边说,一边喝了口酒。

“所以,牧羊谷作为边防重镇,往往都是敕胡王出巡第一站,敕胡大军也会在那里等到第一场大雪,封住草场后再向西南巡视。”拜吉补充道。

“敕胡王还真是护境爱民啊!等我们从牧羊谷回到昭阳,一定会将此事呈报上去,帝国军部会非常欣慰。”

“敕胡王是各大部落共同推选而出的,铁铎胜出时并不容易,他当然要对敕胡的未来负责。若是没有支持他的各城,铁铎是难以统领夜月狼团的,而没有精锐骑兵又如何出巡呢?不过,今年铁铎将会面临一些新困难。”

“哦,那是为什么?”单梁有些不解地问。

“几位难道不知道?哦,你们出昭阳后可能还没有听说。前些日子,敕胡王亲率夜月狼团西出苍岭,横穿一条世人未曾发现的山路,奔袭苍陵国都函陵。由于出兵路线诡异,避开了两国之间天然屏障阳关口,所以夜月狼团与灰蛇战团汇合,一起攻占了苍陵王都函陵。之后,西京镇守西伯居中调停,强迫苍陵王割让了大片领土给敕胡,其中有敕胡王觊觎已久的榆筑草原,以及榆梁和筑阳两座防御大城。”布托说着,竟然面露忧郁之色。

“既然占领了这么多领土,又得到了南下苍陵的榆梁和筑阳,铁铎出巡怎么还会遇到困难呢?”

“你们有所不知,敕胡王国各城之间既相互联系,又各自有相对独立的权力。铁铎的主要势力范围在西南,包括王城海泉、平湖、石鱼、高车和乌塞等地,这些地方也是铁铎的族人主要聚居地,他们的族人草场也集中在此。这些地区靠近苍岭,与绿海水源相对较远,草场不是敕胡最丰美的,所以铁铎一直希望扩大自己的草场范围,但被其他各城所阻而没有得逞。各城部族之所以联合起来,控制铁铎的发展,也是出于保护自己利益的考虑。如果铁铎扩大了自身实力,便会在其势力范围之外扩张,默许族人抢夺其他部落的草场,这会对整个敕胡族不利。兵出苍岭攻占函陵,割让苍陵的土地和草场,原本就是铁铎王出于自身考虑的策略,他事前并没有通报其他各城,所以这些城主对此都极为不满。拥有榆梁和筑阳之后,铁铎直接占有的人口会大大增加,打通的苍陵通道也会使其地理优势更加明显,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这会打破敕胡王国内部的实力平衡,当然不是各大城主希望见到的情况。另外,各位城主也有所担心,侵占苍陵会引起银夏帝国的不满。如果新皇继位后,苍陵提出索要草原、城池的要求,帝国可能会为了安抚莫棣,同时向其他王国示威,对铁铎出兵之事进行追究,到时候敕胡各城都会陪着铁铎遭殃的。”

“原来是这样。那眼下各城城主都有些什么打算呢?”单梁听罢,渐渐明白布托此行昭阳的目的,绝不是参加比武大会那么简单。

“老兄是否听说,昭阳出现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没有。”单梁假装喝水,用眼睛询问韩骞。

“布托说的是拜神堂?”

“正是。”

“这与拜神堂有何关系呢?”单梁越听越糊涂。

“拜神堂的力量极其强大,可以左右一国之国运,诸位城主想要攀上关系,改变敕胡王国的运势。”

“不可思议。”单梁不由是摇头叹息。

“世上的许多事本来就不可思议。”

“受教了。”单梁忽然之间觉得,布托的话中有话,不免打起了精神。

“多谢老兄的好酒,我们兄弟休息够了,现在也该启程了。”

“那我祝两位得偿所愿,在比武大会上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单梁说完,和韩骞站起来,与布托两人拱手告别。

“多谢。”布托和拜吉翻身上马,向南疾驰而去,走出很远后又回头看着单梁一行。

“这两个人有些奇怪。”韩骞面露忧色。

“韩将军是不是有所疑问?”

“拜神堂极为神秘,两个敕胡汉子怎么可能信心满满地替诸城联络呢?”

“除非……”

“除非他们正是拜神堂的人。”

“可是,他们为何向我们坦诚此行的目的呢?”单梁的眼睛瞪大了。

“暗示或者警告?”

“阻止我们去牧羊谷?”

“我不知道。”韩骞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知何时,一大团乌云飘来,噼里啪啦,竟然下起了雨。

“你不想问我对敕胡王侵占苍陵国土的看法?”单梁率先打破了平静。

“没错,故国被侵,您肯定心有不甘吧。”

“苍陵国力不济,国主又不是大贤治国之人,被敕胡和西伯联合攻打是早晚的事。不过我最担心的并非苍陵,而是敕胡王休整之后,这么快就要出巡全境,还将第一站放到牧羊谷。”单梁语气之中有些焦虑。

“单老担心敕胡王已经知道昭皇有后的消息?他到牧羊谷小城,是争夺银夏帝国帝位继承人?可是对铁铎来说,皇位继承人是谁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韩骞看着单梁。

“韩老弟不要忘记,铁铎和西伯已经结盟。得到昭皇的后代,铁铎可以帮助西伯顺利登上皇位,因为手中握有这样一张王牌,帝国的氏家贵族会倾向于周彰,西伯争夺帝位的胜算便会大增,至少可以作为少主代执政而坐上血王座。敕胡王为西伯献上昭皇的后嗣,必然会从西伯那里得到好处,如果周彰登上帝位,那么这好处是不可估量的。铁铎本人贪得无厌,总想获得更多的利益,西伯成为帝国之主,他一定会为敕胡索要领土,或者染指银夏帝国的重要资源。无论是土地还是资源,敕胡都会成为受益者,而铁铎都会大赚一笔。”

“没想到铁铎此人颇有算计啊!”

“我更怕的是另一种结果:敕胡王到牧羊谷争夺皇位继承人,乃是另有所图。昭皇的后嗣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铁铎若以自己的力量推动这个孩子登上皇位,他就是新帝的恩人和保护人,极有可能因此介入银夏帝国的政权核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昭阳的各派势力是不会屈服的,眼睁睁地看着铁铎争夺帝国的控制权,而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排斥昭皇这个嫡传的孩子。”

“那可就太麻烦了。”

“眼下看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尽快赶到牧羊谷,带着昭皇遗腹子交给愿意诚心辅佐孩子登上帝位的大臣,否则不管是落到娥后、西伯还是敕胡王的手里,昭皇的孩子都难以登上帝位。如果那样的话,帝国各派的争夺就不会停止,老百姓将要再次过上兵灾战祸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加紧赶路吧。”韩骞说完之后,三个人便策马加鞭,朝牧羊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牧羊谷是一座小城,又不仅仅是一座城,更像是一座灯塔,指引着两条文明之流交汇: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此碰撞。

敕胡草原也是游牧文化为主,却早早地融入了亚夏族文明,已不能算纯正的游牧文明了。正因如此,沙罗半岛视敕胡草原人为异类,双方常常征伐,双方争夺的焦点正是绿海,以及边塞小城牧羊谷。

绿海嵌在亚夏大陆和沙罗半岛之间,海域西部紧邻天域雪山,雪山余脉向北延伸数十里,几乎将整个绿海包裹在大陆之内,只余一条数里宽的海峡,与西边的尘海相连接。

远在灭龙纪时代,威、武两国曾派出一支部队,想要坐船渡过绿海,征讨盘踞半岛的游牧民族。结果,这支军队与船队经历可怕的巨浪,全部葬身于绿海海底。半岛游牧民族认为,那是腾格天神发威,保佑族群免遭劫难。

当然,沙罗半岛游牧部落也畏惧绿海,不敢冒险渡过峡海,或经雪山进入亚夏大陆腹地。这种局面至元世纪末得以改变。那时,沙驼部纵横半岛,想要挑战农耕文明霸权,多次选择冬季枯水时节,经由牧羊谷城北的浅海落潮之地,杀入亚夏大陆腹地。

后来,昭皇击败老沙驼王舒沙,沙驼部被迫回到半岛沙漠地区,依托朔漠老城维系统治。

如今,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崛起于沙罗半岛,好似一大团乌云一样,正在慢慢地压在西北游牧之地。

“韩骞,你听说过血驼部的舒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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