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游戏(第二十八章 栽赃陷害)28(1 / 2)

整整十二年了,当真是弹指一挥间。

周彰离开昭阳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但仍然风华正茂,如今再返昭阳帝都,他已过不惑。世间许多俗事都已看破,唯独对权力的痴迷,依旧紧紧捆住了他。

“灰风”披挂着灰黑马甲,如同一座灰黑雕塑,张大着嘴巴喷着热气,不停地用鼻子碰周彰的小腿。这是一匹苍陵王国纯种宝马,跟随西伯多年,出生入死,算是见惯了大世面。它低声嘶鸣着,好像有些焦躁,眼睛不时望着帝都方向。

“难道你与我心意相通,都想早点入主昭阳?”西伯与“灰风”颇有默契,几乎可以达到境界相通。

周彰拍着“灰风”的头,让它慢慢安静下来。

立马在银河南岸,眺望银夏帝国的国都昭阳,周彰恍如隔世。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与帝都隔河相望,一起被漫天大雪包裹,如同两个巨人雕像,永远屹立于银河两岸。

永世被人铭记,纵死亦是功成。周彰默默地自言自语。

银河北岸立着帝国标志天子钟,五根擎天石直入云天,像巨人的五根手指一般,托举起四面铜钟。冬季的阴沉天空使天子钟愈显肃穆,如同一位等待游子归家的老人,给人一种苍桑之感。

天子钟往东不远处,是银河北岸边巨大泊船平台,承载着帝都的供应。周彰曾立于泊船上,看着帝国大军乘坐战船,顺流而下,直奔东方,扫荡亚夏大陆廊中逆国。世人皆知昭皇英明神武,令众多邦国重新臣服,孰不知我行军打仗遇险攻坚,乃是帝国最重要的功臣。

周彰从未张扬功绩,但是他不希望别人忘记。

平台上一如往昔,依旧十分忙碌。供应昭阳的粮食、蔬菜、果瓜源源不断地运来,其他各国特产和重要物资,则由插着不同旗帜的商船运来。一些雇工弯着腰身,将货物从停靠船舶的舱内搬出来,装到岸边的马车上,或是由搬运雇工挑着担子运往都城。这条长长的人流长龙,如同一条涓涓细流,维系着亚夏大陆最富庶城市的运转与繁华。

银河南岸的泊船口岸上站着一些客商,准备到昭阳做工的雇工和农民坐在破旧包裹上,手里拿着干粮吃。一些身披灰袍、蓝袍或各种颜色袍子的壮汉聚集着,他们高谈阔论,等待摆渡船过河。

此刻,迎接西伯的摆渡大船已经停靠在岸边,一小队黑鹰铁卫从摆渡大船上下来。

为首一人是位将领。他相貌平平,穿着黑色寒铁战甲,戴着飞鹰头盔。相距不远的时候,此人勒住了坐骑,然后在马上拱手致意。

“末将是黑鹰铁卫军虎团一营主将尚铰,特奉黑鹰铁卫军统领筚顿将军的命令,坐渡船来迎接西伯入帝都昭阳。”尚铰的脸上长着很多的麻子,笑起来的样子很丑,像一张粘满芝麻的大饼。

“多谢尚铰将军。”周彰回答十分客气。

郗戟和贺町陪着周彰,一队灰蛇战团骑兵护卫众人,跟着尚铰向银河南岸的泊船口岸奔去。黑鹰铁卫分成两队,将路上聚集的百姓驱散,有人面有愤怒之色,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周彰对尚铰并不陌生,但是两人从未见过面。早在西京主政时,周彰已经了解了黑鹰铁卫军近况,得知各团征战四方的名将多已卸任,不少新人被提拔起来。

在五个战团之中,虎团战力算是最强的:一营主将尚铰射术极高,二营主将蒙哥力能伏虎,三营主将娄昊剑术精湛,四营主将班操战略颇精,五营主将苏定勇冠三军。正因如此,虎团将军筚顿十分狂妄,各方势力也都对他加以拉拢。

不过,周彰听芮隐谈及筚顿,听说他已心向筚籍,眼下有倾向娥后之意。芮隐建议西伯,一定要多多结交虎团将领,争取拉拢一二为己所用,避免虎团完全倒向缇谧。

周彰没有见过缇谧。然而,芮隐与自己书信往来时,多次提及缇谧的权力欲与野心。

如果缇谧没有金亭王国的支持,周彰甚至不会考虑她竞争血王座。如今回想起来,周彰认为周丕迎娶缇谧的决定,还是为帝国留下隐患,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

若要击败缇谧,缇纣这一关非过不可。

由于缇纣年纪较轻,昭皇初定天下之时,他还没有组建黄金战团。黄金战团曾征讨南方野人部落,击败与金亭为敌的铜古精锐,赢得了强军之名,可惜却无缘亚夏大陆强军榜单。

如果血王座的竞争,可以靠两个战团一战决定该多好啊!周彰对灰蛇战团的风车战法很自信,他望向银河南岸的黄金战团营地,心底萌发了一种拔剑相向的冲动。

“西伯,我刚刚听密探回禀,黄金战团内部出了事。”郗戟悄声地向周彰说道。

“什么事?”

“有人刺杀缇纣。”

“金亭王受伤了?”周彰有点吃惊。

“没有。据说,金亭王饶了行刺的人,搏得军中将士们的称颂。”

“一个统帅应该知道宽严相济的道理。仅此一点,缇纣这个人就不白给啊!”

“可是,他还是陷到帝国的天罗地网之中。”

“你是说帝国封城的军队?那不过是军部虚张声势罢了。”

“西伯认为,黄金战团能够从容离开帝国?”

“不知道。”周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西伯想要与缇纣一战?”郗戟敏锐地捕捉到西伯的动作细节。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他最自信的东西。”

“毁掉黄金战团就等于毁掉缇纣。”

“没有了自信,金亭王还靠什么支持缇谧?”

“西伯高瞻远瞩,末将万分钦佩。”

“昭皇天祭比开大会定在何时?”周彰看到等待渡河的人群中,有许多佩带刀剑的壮汉,知道他们都想在大会上扬名天下。

“尚未确定。”

“这些人中会有与众不同的剑客吗?”

“缇纣自以为黄金战团名头响亮,殊不知真正的剑客高手,在乎的不是身份地位。”

“那是什么?”

“荣耀。”

靠岸之后,尚铰率领黑鹰铁卫先下了摆渡船,然后在泊船码头上等候。周彰一马当先下了船。灰蛇战团骑兵井然有序,嘚嘚嘚的马蹄声清脆如爆豆,银河水面激起层层水波。

通往昭阳的王国大道蜿蜒向前,路的远处有大片田地,道旁长着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

这是通向权力巅峰的大道。周彰心里想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令人目眩的画面:迎接他登上帝位的百姓蜂拥而至,人山人海;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阳光下迎风招展;帝国重臣与伯爵贵族匍匐在地。

西伯收起嘴角边不经意的笑容。

眼下,千万不能过分表露夺权想法,以免让那些怀念昭皇的贵族,对自己产生不悦的想法。周彰心里十分清楚,掌握帝国权力中心绝非轻而易举,等在昭阳城的风险、争斗和你死我活,已经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奔向前方,奔向血王座,奔向光明之巅,奔向属于自己的时代。周彰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将奔驰的“灰风”拉住,定睛向四周看看。

昭阳城外东向、南向的王国大道相交处,正是当年周彰离开帝都时站立过的地方。当时的情景犹在眼前。昭皇意气风发,手掌轻抚周彰的后背,使周彰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无法承受压力,人将一无是处;能够化压力为动力,人将一飞冲天。

从小到大,周丕都是周彰的偶像、榜样,令他佩服、敬重,甚至于畏惧。如今,周丕驾鹤西去,周彰心底是哀伤的,但是还有一种情绪,深深地撩拨着他:再没有人可以压制自己了。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悲伤,而是无比强大的内心,还有把握全局的能力,应对政敌如刀剑般的攻击。周彰在心中提醒自己。

周彰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他眼望昭阳的天子门方向。

天子门外以天地广阔,散落着一大片营帐,其中,有四个营地面积较大,分别飘扬着曲津的麦浪旗、玉仗的九节石丈旗、青牛城的牛角旗和柘权的葫芦旗。剩余的营地都很小,守卫也不严密,好像是来应景一般。

周彰对帝国封城熟悉的程度,恐怕比西京五镇更甚。除了上苍岭、银河两岸的双城威雉和锦孜,夏江最重要的渡口安阳城之外,帝国各大封城都已经派出了军队,但真正出动主力守军的并不多。

威雉和锦孜城驻防上苍岭外,牵制蒲、苣和敕胡两国,责任重大,故而辛晗与辛越没有出兵。辛晗和辛越是辛伯的两个公子,在属地声威极盛,家族则有敕胡血统。

周丕征战四方,辛伯带领不少敕胡勇士追随,深得昭皇的信任。昭皇继位后不久,便晋升辛伯位次,支持辛家控制威稚、锦孜地区,掌握品质最好、产量最高的棉区,以此为根基监视蒲、苣两国。

辛伯野心很大,如果能够得其襄助,对西伯登上皇位益处颇多。芮隐与周彰交流之时,曾在信中向西伯建议。

一阵秋风吹来,远处的树木抖动着枝干,枯萎的叶子随风而落。营寨中的旗帜也飘动起来,仿佛欢迎西伯似的。

“这些旗帜是多么熟悉啊!”周彰不禁感叹道。

“西伯与许多封城之主关系和睦,可惜多年未曾联系了。”

“当年,若无这些封城贵族支持,周丕不可能登上皇位,我也未必坐镇西京五镇。郗戟,有些时候,不联系的人反而关系更好。”

“属下受教了。不过,我想若是西伯支持,不少封城主难保其位,他们应该对西伯感恩戴德。”

“此一时,彼一时。”

“西伯不想私下与诸城主接触?”

“谁在帝位争夺中获胜,谁就赢得了诸城。”周彰幽幽地说道,目光扫过昭阳城。

昭阳城墙的墙龄间,站着穿板甲、手执长矛的卫士,城垛上插着的帝国鹰旗随风飘扬。守城部队正在维持秩序,拦阻那些进城的百姓,替黑鹰铁卫和灰蛇战团让路。

一些武士被无故拦下来后非常生气。他们骂骂咧咧,推搡着守卫士兵,若不是守将及时化解,很可能导致大乱。

周彰目不斜视,骑着马挤过乱哄哄拥挤的人群,穿过足有十丈长的阴沉门洞之后,帝都昭阳向他张开了怀抱。

“这就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啊!”郗戟口中不住地赞叹。

“你觉得西京可否相提并论?”

“西伯,西京是灰蛇战团的根基,纵然不及昭阳繁华,地位还是无法替代的啊!”

“你倒是会说。”

一行人穿过店铺群落,跨过石桥,前方便是三色石祭坛。

三色石祭坛位于天街中心,在昭阳城内有着特殊意义。

“大战之前,昭皇都会来到祭坛祈祷,希望上天眷顾银夏帝国的勇士,让他们都能够平安归来。”周彰勒住了马,看着三色石祭坛若有所思。

“战争是残酷的。马革裹尸的将士并非少数,归来时只是一捧黄沙,没有人再去记得他们的名字。”

“可是,他们成就了越来越强大的银夏帝国。”

天街上,人们络绎不绝,为了生计奔波。如今的繁华都市,在数百年前不过是一个小村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正是一代代战士们用鲜血换回来的。那鲜血之中,也流淌着西伯的王者之血。

我有资格拥有昭阳,拥有整个银夏帝国,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周彰暗自下定决心。

绕过祭坛,周彰一行沿着朝阳大路向北走。朝阳大路两侧有数量众多的建筑,包括帝都学院、万国馆、朝天阁、清心阁、七子殿、问地阁、献言堂、暮春堂,等等。

朝阳门前是清水桥,桥上立着很多人。绫罗伞盖遮挡住阳光,为首一人正是银夏帝国首辅芮隐。

周彰策马向前,帝国的重臣们也迎了过来,其中几个人是周彰熟悉的,分别是筚籍、郎玄和桑楠。周彰离开昭阳时,三人已经脱颖而出,担任了帝国的辅政大臣,配合芮隐共同辅佐昭皇。

迎接西伯的队伍,与周彰亲兵小队聚拢一处,清水桥边显得拥挤异常。他翻身下马,郗戟和贺町也一起下马,灰蛇战团骑士严阵以待,装束齐整地望着昭阳城内的一切。

“首辅大人,何必率众位出城相迎呢?太看得起周彰了。”

周彰看着芮隐,心中百感交集。

帝国首辅穿着一袭红蟒袍,与十几年前相比,他的脸更加苍白,脸上的几点麻子也更加明显了,最重要的是更老了。

“西伯回到昭阳是万众所向,帝国首辅怎么能不亲自相迎呢?”芮隐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咳咳咳,我等早就盼着西伯回朝主持大局了。不知道西伯的伤还有复发吗?”

长着一把白胡子的律政使筚籍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嘴角一侧轻轻地抽搐着,宽阔的方脸上散布着老年斑,发黄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筚籍在帝位之争上态度暧昧,似乎和娥后走得很近。

“感谢律政使的关心,周彰的伤已经许久不犯了,再说为了帝国,这些伤又算什么呢?只要帝国出现危难,周彰定当身先士卒,虽死无憾。”

“西伯确实是当世豪杰,颇有昭皇遗风。不过,我们不要在城外寒暄了,进城到瑶台的议政殿再叙吧。”军部大臣郎玄向前走了一步,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显露着他一贯的作风。

“呵呵,是啊,众位请吧,快点让西伯到大殿好好休息休息吧。”总务大臣桑楠说道。

周彰望向桑楠。桑楠鼻子隆起,有两只如鹰隼般的眼睛,曾经与郎玄一起出征,为银夏帝国卫戍西北边陲。

首辅和律政使坐在轿子里,郎玄、桑楠和其他众臣骑上马,陪同西伯一起进入皇城的朝阳门,向瑶台议政大殿的方向而去。议政大殿是历代帝王休息、办公的地方,位于皇城中轴线的东侧。

皇城最初的名字叫黑鹰堡,颇有鹰族人的味道,暗合“鹰许之地”的意义与彩头。

鹰族原是黑水河流域的部落,与熊族人曾共有大柏岭,过着狩猎采摘的生活。千余年前,鹰族首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称鹰族人应许之地在小柏岭雪域之中。正因如此,鹰族集体迁徙,到了如今小柏岭北方雪国生活。

世上还有一种传言,称那部落首领其实就是鹰神所化,其目的是令一支族人守住小柏岭雪域,保护那里的宝藏与秘密。

时至今日,世人仍认为,如果有人敢进入小柏岭雪域,绝难有命重新回到人间。

从空中俯看皇城,的确如同一只雄鹰,守着帝都中轴线,好像在为帝王守护龙脉。最早建设皇城的提议,乃是出自大学士玄武之口,为的是彰显银夏国威。

对于玄武的提议,有不少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银夏立国百废待兴,核算人口、丈量土地、管理资源,诸事繁杂,建设皇城会耗费太多人力、物力。

玄武的解释是,鹰族人有游牧习惯,如果不能通过定居改变习性,投入财力建设皇城,也许会无法融入农耕文明,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最终,卓英接受了玄武的意见。

历经数十年修建,厉皇掌权之时,皇城才具有如今的规模。

皇城中心是帝王神宫,帝王大殿是其主殿,与皇城朝阳门遥相对应。除此之外,皇城还有六大建筑群,环绕着未央湖而建。望仙台位于皇城东南,主殿是惊鸟大殿。望仙台正北是凤凰楼,清心殿是其主殿。朝露台与日月楼相邻,坐落在皇城西南方和正西方。日月楼高台上有永明大殿,与惊鸟殿一般高,都有三十余丈。

厉皇能力不足,但自认为功业远胜定皇,于是授意学城学士上表,祝祷厉皇为永明大帝,早早立自己的儿子佟丰为储君,便是后来的景帝。瑶台和琼楼位于帝月门两侧,主殿分别是议政殿和勤政殿,乃是皇帝与群臣议事所在。

议政殿的偏殿极多,有不少皇城各司治所,故而常常人来人往,显得异常繁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忙代表了权力,闲代表了无能。

周彰希望忙碌,希望看到权贵簇拥自己,更希望看到自己坐上血王座的那一天。

然而,此刻的周彰只能忍耐。

迈入议政殿的时候,周彰看到后宫掌仪泰姝的背影。对于这个女人,周彰的印象是很深的。作为北靖抚司的妹妹,泰姝差一点就成为昭皇的女人。

可惜,芮隐与帝国权贵联手,扼杀了泰姝对昭皇的爱。周彰看了看芮隐,微微摇了摇头。

瑶台的议政大殿窗明几净,连议事长桌也光可鉴人。

议政殿王座虚设,众人依序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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