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游戏(第二十二章 九头鸟)23(1 / 2)

波光粼粼,水纹荡漾,幻境如空,虚实难知。

偌大的湖面上,突然飞起无数只全身银色的小鱼,张着的口中全是尖锐的牙齿。它们跃出水面,一起射向高空,发出尖利的叫声。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只长着九个头的飞天大鸟展开双翼,几乎覆盖住整个湖面。大鸟的九个头向各个方向张开嘴巴,黑洞洞的嘴里伸出一片如柳叶形状的舌头,但长度却不知比叶片大了多少倍。那舌头在空中不断地翻卷着,将飞向空中的银鱼一条不剩地吞进去,鸟头将长长的嘴巴合拢,大如城门的眼睛向上翻动,然后猛地向远方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九头大鸟在一座巨大雪山的山巅上停了下来,两只大爪子深深嵌入通体黑色的山石缝中。它的身子一动不动地望向东方,九个鸟头也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忽然一轮白日腾空而起,万丈光芒照耀在雪山之巅时,如同一柄划破天际的利剑,将九头鸟的脖子斩断,九个鸟头向各个方向飘飞而去,转眼之间消失在白光之中……

缇纣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

缇纣没有从被窝里出来,而是用手放在自己的脑门上。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大帐里尽是寒冷空气,让他觉得脑门都是凉凉的。金亭王盯着大帐顶端的红穗,出神地望了一会儿。

随后,缇纣将目光转向支撑大帐的八根粗壮的铁质撑骨。撑骨在距离地面大约一人高的地方,分出一支长长的铁臂,一个小铜盘固定在铁臂上。

铜盘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仍能隐隐地看到蜡烛余温的气息。缇纣睡觉的行军床很大,放置在帐骨铁条的毡板上,仿佛是一条被铁索托起的大船。

大帐里的炉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缇纣的黄金战甲披挂在一根铜柱子上,大帐里角落里的竖着一个简易衣架,剑带、披风、头盔还有内衬的新绢衣全都挂在上面。大帐里的折叠书桌上,摆放着亚夏大陆的地图,缇纣钟爱的袖针匕首“蜂”压在几张纸上。

“蜂”是铸剑名师莫干所造。

莫干本是铜古澄湖一带小澄镇人,后来师从一代铸剑大师霸言,掌握了当世最佳的铸剑之术。

霸言一生所铸宝剑不少,以风火剑、青锋剑、碎石剑、寒冰剑和飞龙剑最为知名,另有二十三柄宝剑流传于世,并称为“霸铸二十八剑”。

铸成飞龙宝剑之后,霸言便封火闭关,誓言不再铸造一柄宝剑。霸言亦是一位剑术高手,据说他背着飞龙宝剑,四处云游寻访仙友,意欲探寻混沌剑法的奥妙。

作为霸言最欣赏的弟子,莫干是当下铜古最有名的铸剑师,所铸宝剑数量远远不及霸言,如今传世之剑只有六柄。莫干铸剑风格独树一帜,尤其是喜欢铸奇特之剑,为周彰女儿铸的“毛毛虫”就是其中之一,而“蜂”则是另一柄奇剑。

如今,莫干返回了铜古王国,跑到锡山中隐居起来,他的老家则被改称为莫干镇。

“蜂”剑长约三寸,赤金剑身光华极盛,好似一只金蜂一般。剑柄如同蜂翼,若不仔细观察看不真切,好像透明了一样。“蜂”剑下压着的纸张,既有近日金亭王收发的信件,还有威国送来的一份礼单,所列皆是威国的有名的特产。

缇纣微微欠起身子,搭在被子上的远古神书《异灵经》掉落在地上,掀起了些微尘土。这是一本羊皮卷版的,亚夏大陆已很难再找出一本,乃是学士颜阁自己的珍藏。

天光没有大亮,寒风却已经渐起。

秋风吹动着大帐的帆布,帐篷不住地抖动,没有密封住的地方发出吱吱的叫声。缇纣裹紧内衣,走到挂衣铜架前,快速地穿好衣服,又披起一件墨狐皮大衣,脚上蹬上一双牛皮战靴便走出了大帐。

东方的淡淡的红霞,正在慢慢地隐退。浩渺的天空露出了铁青色的表情,远近的几处大帐外,立着几棵孤零零的大树。

深秋将尽,寒冬将至。大树已经慢慢调敝,叶子开始泛黄,被风撕扯着,随时可能飘落下来。

缇纣沿着大营驻地的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治军多年,黄金战团的骑士养成早起的习惯。有些人喜欢到野外晨跑,而更多的人则是晨练铁器或石锁。一些走出大帐洗漱的黄金骑士,看着金亭国王在驻地前慢慢地走过,连忙挺直身子面露敬意。

黄金战团出征四营,还有四营步兵勇士相随,全靠一个辎重营进行保障。此刻,辎重营的火头房已经忙碌起来,火夫们正在准备大军的早餐。炊烟升起来,金亭王闻着香味,肚子不免有些饿了。

缇纣一边走,一边回想梦中的九头大鸟。

他不知道最后飞向远方的鸟头会落在哪里,更无法判断这个梦是吉是凶,于是想到军中学士颜阁的寝帐,听听颜阁的分析。但是,金亭大军营内的军帐太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个样,缇纣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既然找不到方向了,缇纣便索性一直向前走去。

晨雾弥漫着,像笼罩着营地的薄纱。

渐渐地,缇纣看见营地的木栅篱墙,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并向两旁深处伸展开去,如雄鹰双翼一般。

定皇率领鹰族征战四方时,也是我这般年纪吧!缇纣漫无目的地想着,期待着自己亦能如雄鹰一样,高飞于整片亚夏大陆的上空,傲视所有臣服于自己的国家。

快到木栅篱墙近前的时候,缇纣隐约听见女人低沉的呻呤声。金亭王有些纳闷。刚开始听得还不真切,突然一两声女人的尖叫,从附近的一处营房传了出来。缇纣寻声走了过去。

走得越近,女人的呻吟声就越大,而且不只是一处营房传出来,周围还有几座营帐里,也有女人的叫声。缇纣在一处营帐外停下了脚步,里面除了女人的呻吟声,还有男人大声地喘粗气的声音。营帐里有人正在来回走动,还有人在低声说笑。

缇纣猛地挑起帐帘踏了进去。

帐内的光线虽然昏暗,但金亭王分明地看见,两个女人正倒在行军被褥之上,身上分别趴着一个男人。帐内的其他床铺上,还有男人光着身子,正拿着水杯喝水。

这些人是骁勇善战的黄金骑士吗?是我千挑万选的贵族精英吗?缇纣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怒不可遏。

缇纣自认为治军严格,行军打仗时他从不允许部下放纵,即使休整间隙也绝不让骑士们过度饮酒。没有足够的体能保障,黄金战团怎么能够成为无往不利的强悍精锐?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太震惊了。

看到金亭王突然出现,帐内的五个黄金骑士早吓得脸无血色。他们连滚带爬,各自扯了一件衣服裹在腰部,然后一齐跪在缇纣的脚下。帐内的两个女人倒显得无所谓,只是淡然地用被褥裹好身体,略微有些许不安。

缇纣没有说话,停了片刻之后,猛地将营帐的帘布一把扯掉,然后转身向旁边的几处营帐走去。

和之前看到情景相似的营帐至少有十处以上。

“这还是战无不胜的黄金战团吗?”缇纣的愤怒难以遏制,他大声地咆哮起来。

这时,全身披挂甲胄的飞虎营主将甘捷,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来。一路奔跑让他鼻孔大张,嘴巴大口喘着粗气,盔甲有些歪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甘捷来到缇纣的身旁后,看看周围被扯下帐帘的营帐,又瞅瞅那些穿好衣服,已经钻出大帐满脸羞愧的骑兵。

“大王,昨夜是末将值宿,未能发现制止部下做出不堪之事,乃是属下的罪过。”甘捷低着头说。

“多久了?”缇纣发问,嘴巴仿佛能够吐出火来。

“我想没有几日吧!末将听说的时候,也十分生气,分别通知了阚玉、桂武、善琦,让他们各自约束手下。没想到这些家伙胆子太大了,竟然不知道收敛,属下一定严惩。”

缇纣转过身看看甘捷,望着他右边脸颊的长长刀疤。刀疤闪着亮光,金亭王一时火起,猛地抬起手,给了甘捷一记耳光,然后转身往回走。

回到自己寝帐的时候,天空的颜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翠青,阳光照在营地帐顶上的金戈反射着寒光。金亭王的刺童已经将黄金战甲擦试干净,洗漱的用具也端进大帐,热气腾腾的水气漂浮起来。大帐里的被褥已经被叠好,行军床也折叠起来,桌子旁边的火盆里火苗闪动,大帐之中暖意融融。

缇纣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坐进在军椅里,火气已经消了一些。这时,大帐帘被挑起来,甘捷、阚玉、桂武和善琦依次走进来,在帐内站成了一排。

“我把飞虎营、水虎营、赤虎营和雪虎营交到几位的手上,你们就是这么为我带兵的吗?”缇纣稍稍平静了一下,然后开始问道。

“大王,我军在威国六坊城驻防多日,士兵们有些懈怠也属正常。”桂武是一个直肠子,想也没想就回答缇纣。

“是吗?你的意思,倒是我大惊小怪,不通情理了?”缇纣不由得怒火又起。

“大王,桂武不是那个意思。黄金四营练兵从来没有荒废过,骑士们也都毫不惜力,谨遵王上治军的教诲。只是此地不比金庭,有些娶了家室的骑士难免不思念温柔乡,即便那些未成家室的骑士,哪一个在金庭城内没有相好?正好六坊城是丰饶之城,商业发达,妓馆不少,见到我黄金战团至此,怎么能不想做笔买卖呢!”阚玉连忙接过缇纣的话茬汇报起来。

“这么说来,你也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买卖?”

“末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黄金战团名扬天下,难免会被人惦记。”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那些妓馆请来工匠,就在营地外的坟营地边建了不少木棚,将许多妓女安置在里边,美其名曰‘墓妓’。起初,营内的士兵入夜后偷跑出去放荡,我等虽然加以制止,无奈跑出去的人太多了。后来有人把营帐和那些草棚间的路障破坏,然后打通了几条小路,墓妓们便跑进大营来夜宿了。”甘捷也开了口。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我发现了,你们几个是不是根本不准备告诉我?”缇纣眼神冷冷地扫过眼前的四位大将。

“大王,这样的事我们怎么跟您说呢?不过我们都安排副将们通知下去,尽量避免那些墓妓进营。但是骑士们身上的金币,早把这些女人拴住了,赶也赶不走啊!”善琦撇了撇嘴说着。

“好吧,看来在威国休整的时间也够久了。掌令官,通知下去,让各营做好准备,吃完早饭就启程。”缇纣知道再怪罪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早饭吃得索然无味。缇纣一边吃,一边想也许是自己过于严厉,将士们追随自己征战,是把脑袋挂在鞍头上拼命,没有仗打乐一乐也无可厚非。这样想着,金亭王便释然了。

他草草地吃完饭。此时,刺童走入大帐,为缇纣将黄金甲胄披挂整齐,又将虎头金盔戴好。

走出大帐后,披着金甲的战马“长爪”已经立在帐外。“长爪”看到主人后,将脖子高高地抬起,鼻子里喷着热气,发出一声短嘶。

缇纣翻身上马,沿着大营木栅篱旁边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帐营已经纷纷收起,士兵们忙碌着整理行装。专门负载辎重的马匹被赶到一起,在营地两侧排列站定。军营里虽然在紧张地整理之中,但却没有显露出一丝忙乱,这是缇纣治军多年的结果。

心头的不快被抛到了脑后,缇纣的心里只想着赶快离开威国,北上昭阳见到妹妹。

“掌令官,昭阳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吗?”缇纣并非不信任颜阁,只是觉得这个学士脑筋有点死板。

“大王,如今昭阳流传不少消息,除了传言北靖抚司想争夺辅政之位外,还有人说昭皇是被人所害。”

掌令官名叫芈雄,武艺虽然一般,但是作战非常勇敢。他的父亲叫芈赋,乃是潺沄镇的乡绅,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老金亭王的宠臣,得以前往金庭王都,替缇氏王族采办一些特产。

后来,缇纣意欲强盛金亭,准备打造一支精干强军。听说芈赋之子芈雄剑术不错,曾经还拜师学习阵法,缇纣便将芈雄招募到帐下,替自己收集亚夏大陆各地军政情况。芈雄没有辜负缇纣期望,做事一直勤勤恳恳。

“传言昭皇被毒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缇纣转过脸看着芈雄。

“臣不敢说。”

“你是说缇谧?”

“帝都民间的确有这种说法,大王倒也不必在意。”

“即使缇谧这么做了,也是为了金亭王国。”金亭王慢慢由着“长爪”信步而行。

“只是这样一来,芮隐若以此为理由挑起事端,恐怕会影响娥后争夺帝位的大计吧。”

“帝位争夺靠的是实力,旁门左道能有什么作用?”

“大王说得极是。不过,权力争夺毕竟不与作战相同,更讲究虚虚实实与联盟互助吧!”

“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对权谋还有这番理解。”

“属下不敢。”

“难得有人对我说些真话,我倒是挺高兴的。”

“大王胸怀广博,臣万分佩服。”

“你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否则崔风怎么会刺杀我呢?”

“大王,对于崔风此人,芈雄倒是有点了解,而且也派人调查了一番。”

“你有什么收获?”

“崔风可能早就被人收买了,一直伺机刺杀大王。”

“被人收买?何人所为?”缇纣转过头,看着芈雄。

“崔风是雷霆杏花溪傍溪镇人。”

“你的意思是,崔风受雷霆王姬虞所派?”

“他既然出身于雷霆,恰恰不可能是代表雷霆行刺大王,否则岂非太过明显?”芈雄分析道,眼睛瞄着缇纣。

“那么,崔风会是西伯周彰派来的吗?”

“臣觉得没有可能。周彰屯住西京多年,鲜少参与朝政,与八大王国来往更少,未必会有此深谋远虑。何况,臣在崔风的帐篷里发现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小包方方正正的盐粒。”

“盐粒?这有什么作用?”

“据说,盐商帮会中出现一股力量,与箴言堂走得很近,似乎是为了对抗预言堂,以及灰子联盟与学城。”

“哦?箴言堂一直默默无闻,为什么会卷入俗世纷争呢!”

“乱世之下,哪个组织不想扬名江湖,左右天下百姓与时局呢?”

“你接着说。”

“盐商帮会的人为了助力箴言堂,吸纳了不少江湖人士,做些并不光明正大的事。”

“譬如说刺杀?”

“正是。而且,盐商帮会行事之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枚盐粒。”

“为了震慑世人?”

“大王说得没错。”

“那么,崔风行刺我与盐商帮会有关系?”

“我想,崔风是被盐商帮会的人收买,想要栽灾给雷霆王国。”

“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金亭都会与雷霆结仇,两国之战势不可免,盐商帮会就可以乘机控制雷霆的盐业与盐道。”缇纣发狠地说道。

“这的确是一步狠棋。”

“那么,仙女湖畔射出的那支金虎羽箭会与崔风有关吗?”

“芈雄认为,在黄金战团的将士之中,绝对不只有崔风一个人要对大王不利。”

缇纣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大营的角落,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一旦内部出现问题,隐患早晚会如决堤之水,淹没吞噬一切。

缇纣并不害怕面对任何困难,他对自己处理困难的能力很自信。不过,对付隐患就完全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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