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行者其二（1 / 2）
通洲幸福路酒店
用房卡将门解锁，杜清河一时间只看到了母亲，她正在将酒店免费供应的洗漱用品收入包中。
杜清河的母亲只有一米五的个头，看到儿子回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包凑过来。
“儿子，你回来啦，医生咋说儿？”
母亲眉眼很柔，行为拘谨，皮肤有些干燥，虽然青丝中夹着一层银光但因为皱纹不深，让女人看起来并不显老。
“爹呢？”
杜清河装作没听见，换了话题，他自己对于方才经历的神职引导也是一头雾水。
“你爹去办事儿了，春天闹猪瘟那会儿，不是来人把咱家猪都带走杀了吗，那会答应的补贴一直没发下来，他就为这事儿。”
“哦，发多少。”
“哎呀，你别操心这儿，儿子，说说看，你那个神职结果咋样。”
“没出来呢。”
母亲一脸惊讶，“没结果是啥原因呀，儿子，你一回来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当不了，当不了也好，又是超能力又要接触魔族，太危险了，咱们回去也好。”
杜清河推开母亲的手，拿起柜子上一包泡面捏起来。
“你说哪去了都，不是当不上，是我的神职联邦里没有记载，他们要调动别的国家的资源去查。”
“咱们联邦没有，咋会呢，你爹和我都是土生土长的辛格斯人啊......”
“娘，跟这没关系。医生说是我的神职是联邦历史上第一个，总之很稀有！”
杜清河丢下被揉碎的泡面，仰倒在床上，母亲看到杜清河脸上的忧愁和纠结，前倾身子问道：“儿子，咋啦，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妈说？”
成为神职者是杜清河的梦想，这点在他没满十八岁时母亲就知道了，所以体检结果一出来，杜清河就执意来通洲准备神职者觉醒，而现在孩子引导完回来竟然一副困扰非常的模样，多半是另有隐情。
女人对杜清河的担忧来源于恐惧，恐惧未知的力量，她恐惧在乡村生活了一辈子没接触过的名词——“神职者”。母亲耕耘半生，从其他村妇口中听过种种诡异奇谈、志怪神话，她听闻吃人的巨魔和魔龙在大地上肆虐，了解野外游荡的邪恶魂魄，知道有巫师、道士在行走四方驱魔除妖，可这和她一个抬头是瓜果低头是黄土的妇人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只要关心今年收成几何，闹不闹瘟疫。
可几天前儿子欣喜地冲回家，报告着对于她来说宛如噩耗的喜讯。女人在那一刻感觉，过去在田埂上、井水旁、堤坝下听到的巨魔、幽魂、古神全都真了，一个两个，忽得从空中降下来，爪子伸向自己的骨肉。孩子只知道梦想成真的狂喜，而母亲是知道的，一旦踏上这条非凡的路，途经的便不可能是平静的生活，他终会在必经的旅途上直面魔族，他会成为村妇口中奇闻怪谈的主角，那些故事里，没人能落得好收场。
女人极力反对杜清河做神职者，可对于十八岁的少年，这一切都是徒劳。
“要去上学。”
“上学？”
“昂。五天之后去报道，这是通洲市神职管理中心下的安排。”
“上学......”
女人暗自嘀咕起来，“能让清河儿上学读书倒是好事，我最后悔的就是孩子没能好好把学上完，我估摸着当神职者知识水平有要求，让他先读书嘞。”
杜清河和母亲两人都沉默地想着心事，一个想当神职者但却讨厌去学校，正因为这个发愁；另一个则不想孩子冒险，但冒险的同时孩子却能重返学园，这原先百害无一利的选项却又闪闪发亮起来。
沉默的空气被敲打房门声驱散。
“谁啊？”
“是我。”
声音的主人是杜清河的父亲，男人的嗓音低沉有力，母亲开门，健壮的男人走进来。
和女人截然不同，她的丈夫不到五十岁头发却尽数花白，连年瘟疫让主营猪场的男人表现出超越实际年龄的老迈憔悴，和压抑的精气神不相匹配的是过硬的身体素质，一块又一块钢铁般的肌肉彰显男人的硬汉本色。
“没发？”
“哼，上回说没批下来，这回我过去，他说批下来了，可你猜怎么了。”
“难道又出啥事儿啦？”
“呵，他说负责统计工作的出错，咱们家的数目不对，要重新打回去审批！”
“那先把批下来的钱发给咱们呗！”
“多了，怕给多了拿不回来！”
“就这么点小事儿，哎。”
男人情绪波动并不明显，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清河，怎么样？”
杜清河知道父亲对于自己做神职者这件事持中立态度，便起身把白哲医生说的那些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跟父亲讲了一遍。
“你的神职是全联邦唯一一个？”
“嗯。”
男人拉出椅子坐下，看了眼妻子，开口道：“照那个医生的说法，这和我年轻的时候当兵一样，去了就要听指挥，不可能随意回家的。清河，你也十八了，你想去，我不阻止。”
女人轻轻拉扯丈夫的衣角，使了一个眼色，仿佛在说，这可是你亲儿子，就这么舍得？
杜清河带着点惧怕的情绪开口：“我想成为神职者，但不想去学校。爹、娘，你俩跟我去神职管理中心吧，我不入学一样可以听从安排，就说我没有学习的基础，不适应校园生活。”
少年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看着父母的表情逐渐严厉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想上学直接不做神职者，免受这罪，你当神职者，上学的坎儿都过不去吗，那未来更加艰难的考验儿谁能放心你！”
母亲小小的身体激昂地迸发出高亢之声，杜清河转过头看向父亲，男人并没有发怒，张嘴却未能吐出词句。
“爹怎么不发言，算了，他多半讨钱也累了，肯定和妈一样不会帮我，出去吧。”
杜清河想罢，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一溜烟没了影子。
“你跑啥，哎，这孩子，他爹，你咋不说说他？”
“有啥好说的，我渴了，还有水不。”
男人情绪重回平静，挑起眼睛，默默将手中已经空了水瓶递给妻子。
杜清河离开酒店，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中学是在通洲北郊区读的，而现在所处市区的幸福路杜清河并未来过。
少年萌生打开导航搜索的念头，旋即又将手机收回口袋，他没有意欲抵达的目的地，游荡，让脚步和思绪一同发散。
幸福路上行人来往，这里有通洲最大的庙会，正值盛夏傍晚，许多青年男女已经聚集起来，小吃摊贩也随之忙碌起来，烧烤、煎饼果子、炸鸡薯条、红薯、凉皮、冰糖葫芦，杜清河被迷得凑上前嗅起来，这一倾差点碰上同时挤过来的白花花的身形。
“抱歉呀，没撞到你吧，老板来份煎饼果子，加一份肉串，不要香菜，辣的。”
挤到摊前的是一个爽朗的女孩，她穿得十分清凉，露脐短袖超短裤，杜清河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裸露着的美丽的肌肤。
女孩起初为自己的莽撞而道歉，但发现眼前的少年穿着出格并在认真偷看自己后，忍住想噗嗤一下笑出来的冲动，稍稍离远些没再交流。
杜清河为了避免尴尬也买了一份煎饼，啥都没加，不要辣。
拿着煎饼继续漫步在街上，夏夜的女士们是那么慷慨，将自己的美施舍一分进入少年的视界，杜清河靠在路灯下，他边咀嚼手中的煎饼边注视着前方的美女，直到那女士的男伴恶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杜清河才扭头离开，准备回到酒店。
“这世界真美好啊。”
杜清河吃完了，满意地自言自语。
美好的并不是食物，不是美女，是村里见不到的繁华，是这样太平又热闹的生活啊。
普通人一生都没有几次能直面神职者或者魔族的机会，城市居民其实也和乡村农妇一样，他们只是了解神职者，更多地感受到非凡力量和背后的非凡实力对这世界造成了改变，但鲜有人会直面非凡力量的主人，获得恩赐或遭遇危机。
“每十万人出一个神职者，通洲才两百万人啊。”
杜清河观察着幸福街上众生百态，成为神职者的信念非但没有被美好的日常所消泯，竟愈发坚定起来。
“哈喽？”
一声招呼闯入少年的耳中。
来者是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经是个大叔，四十岁上下，戴着猎鹿帽，头发和他留的胡子一样浓且密，叼着香烟，笑容张扬，像个侦探不说，身上的黑色长风衣完全是反季节穿搭。走在后面的男人二十出头，相貌秀气、面无表情，头发没做造型但被精心修剪成柔软蓬松的状态，他比杜清河大不了几岁，白体恤衫配了条花到家的蓝沙滩裤，椰树、云霞、烟花，图案相当浮夸。
杜清河被抽象的两人组合给怔住，为首者像错位时空的私家侦探，身后跟着来沙滩旅游的冷酷公子，莫名其妙的组合。
“你们找我？”
“杜清河，目前尚未完成觉醒仪式的神职者预备役，没错吧。”
少年嗯了一声，大脑一时转不过弯。
他们怎么知道我要成为神职者，来取我性命？可周围都是人啊。
杜清河紧张环顾四周，黄澄澄的路灯照射下，三人距离逐渐拉近，犹如一方不大的舞台，好戏即将开幕。
“自我介绍一下，神职管理中心，胡铎，也是你要入学的神职学院教务处主任，这位是你将来的老师，陈老师。”
胡铎一把将被称作陈老师的青年推到杜清河面前，陈老师略显无奈地摆出一个尴尬的笑脸，递出自己的名片，用清爽的嗓音开口：“杜同学你好，胡主任他安排不当，没有考虑你家住在村里，今天之后不管你们是继续住酒店还是回家，五天后来办理入学都很麻烦，我们来接你今晚就去学校，当然胡主任说顺便搞个家访。”
杜清河瞥见名片上写着，陈唯钧，通洲神职学院特聘教师，通洲神职管理中心名誉专员。
“我去，小陈，哪有你这么揭上司短的！”
胡铎把烟灭了锤额叹气，“嘿嘿，同学，这块处理的确实不妥当，但我们也没料到你是......没料到你的神职罕见非常，呵呵。那既然都认识了，带我们去见一下你家长吧。”
“哦。”
杜清河内心忐忑地领着教务处主任和老师进了幸福路酒店，
“这俩人是老师？要是不解释，爹娘看到肯定以为我交了什么奇怪的社会人当朋友，这才几年，城里学校风气变化这么大？”
杜清河回头望了一眼两人，胡铎掏出一包烟，刚想点，看到酒店内的禁烟标志，一脸遗憾收起来，陈唯钧则又回到面无表情的冷漠状态。
“不过这样也好，老师这么奇怪，爹娘这么传统守旧的人，看到了肯定反感，不去学校的希望又大了不少。”
没一会儿，三人到了房门口，杜清河将门解锁。
爹娘在等他回来，坐着看报纸和剥瓜子。
“儿子，咋才回来，他们两个是？”
“大姐你好，我是通洲神职学院的教务处主任，胡铎，这位是陈老师。”
“哦，胡老师好，陈老师好，老师好，老师好，老师坐！”
女人急忙站起来给两位老师让座，热情劲儿一过，女人才发觉这两个自称老师的人，和她见过的老师们相比，不是那么，那么......老实。
“你们，挺年轻啊，这位陈老师也特别年轻啊。”
一旁的男人也站起来，“能给我看一下你们......”
胡铎急忙递上自己的名片和一本册子，“给，还有我们学校的简章和手册，两位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