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色冷并刀31(1 / 2)

李太平一夜无眠,又在修行中度过,身在虎穴紧迫感一直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如狼似虎。

感受到又多充盈一分的命火,李太平的心总算有了一些踏实。

他来此间是要解决此地作乱的真凶,而不是只来此找个地方修行的,他觉得今天还是要先去看看情况,先完全了解一下事情的脉络。

“镜月,你知道这两个月被害的人都有谁吗?这件事你知道多少可以尽可以为我诉来。”

李太平打算先从龙镜月这里获取一些信息,毕竟现在在这里龙镜月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听到李太平的问话,龙镜月好像是被勾动了什么回忆,哀伤现于面上,凄婉的声音娓娓而道。

“回大兄的话,这两个多月里每半个月都会有人死去。我记得应该是两个月前零五天前的时候,前寨的何三娘第一个不幸遭难了。”

“那天刚好是处暑,天气还没开始转凉。那天何三娘的夫君——我称呼三伯,晚上的时候与大家在寨中的大槐树下乘凉,回去之后就看见了三娘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那天我跟娘亲也在树下纳凉,忽听到后寨的一声凄厉的呼喊,有的人去找了寨主伯伯,更多的人就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阿娘也带着我跟着大家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当时三伯的院内挤满了人,我娘硬是带着我挤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三伯抱着死去的三娘,在哪里嚎哭。”

“真的,当时第一时间我都没有看出来那是三娘。三娘从前脸上一直都是水润润的,珠圆玉润的。”

“她算不上胖,但是身条很好,这寨中常有什么泼皮与她调笑,她虽不理也不恼怒。”

“她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对谁都极温和,从来没有与人相争过。就算我阿娘这样极爆脾气,性格火辣的也愿意说她一句好。”

“三娘也是这寨中唯一能跟我阿娘处的好的妯娌。”

“可是那天我看到三娘时,她身上的血肉好像一夕之间就都不见了。”

“只余着这苍白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几乎看不出一个人形了。平时还有些发紧的衣衫,此时宽松的好像是给她受殓的寿衣。”

“她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不仅仅是头发都全变白了,皮肤也变得像一个老人皱皱的,松松的挂在骨头上。”

“她死的实在是太诡异了,就好像真的被传说中的鬼怪给吸干了一样。”

“三伯几乎哭晕过去,三娘年轻时有一次上山劳作时滑了胎,伤了身体,落下了病根,从此就再不能生育了。”

“可是三伯从未因此责怪埋怨过她,反而处处呵护,怕三娘心中有愧。”

“此事发生后,寨主伯伯本想息事宁人,只是三伯执意不肯,亲自跑到了县衙里头喊冤,欲要找出杀害三娘的凶手。明府闻知也当即派了捕头和仵作过来。”

“只是仵作仔细检查过三娘的尸体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伤,更没有什么内伤或是中毒。”

“而且仵作确认三娘的身子应比她这个年纪老了将近一甲子,她好像一息之间就丢失了一甲子的性命,怪不得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捕快在盘问三伯家旁边住着的李婆婆时,她说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只一个黑影一下子就翻过三伯家的院墙进到里面。”

“她本以为是什么阴私之事,也就不便声张。未曾想到竟出了这等祸事,颇为懊恼。”

“捕快和仵作排查了几天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就让我们等着,他们回去报给明府,请明府报给诸县学和山上的仙宗来处理。”

“那个叫封铮的仙师是一个月前来的,来了不过几天就突然消失了,寨主伯伯发动了我们所有人去找他都没有找到。”

“最后还是风耀兄长在后山发现了,仙师的一只布靴,我们知道恐怕封铮仙师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风耀兄长是寨主伯伯的儿子,我们平时都称他为少寨主,昨天您也见过了,站在寨主伯伯身后最中间的那个就是他。”

“第二个遭难的是住在寨东的吴桐叔,他是一个人住的,向来在这寨中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亲近。他住的也比较偏远,与其他人住的比较疏离。”

“等寨中人发现他死了时都已经快到八月份了,他的尸体都已经已经腐败发臭了,好像上面都是蛆虫。我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龙五兄长告诉我的。”

“龙五兄长你也已见过了,就是昨天迎接你的那群人中站最后的那一位。”

“第三个遭难的就是我娘亲了,她死在秋分这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娘亲突然让我去邻家的赵大娘家借上一碟醋回来。”

“我没有多想就去了,回来就看见了娘亲已经变得跟三娘死的时候一样了。”

龙镜月说道这里泪水无法自禁的留下来,她幼年时父亲就因为上山打猎而而落下山崖而死,她甚至都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了。

只是每次为父亲的灵位烧香祭拜时,母亲总会跟她说起她父亲如何如何爱她爱她们。

那个男人会在寒冬腊月上山打猎只为给妻女一个温暖的冬天,会走上百里去县城只为小丫头想要吃上一口桂花糕。

那时好像是龙镜月记忆里母亲唯一会显露柔弱的时候,只在那个男人的灵位前,那灵位上写着他的名字龙武和。

这么多年龙镜月的母亲既兼母职又兼父职,艰难将她拉扯大的,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互为藉慰,也算没有那么心苦。

而今母亲突然夭亡,实在对她是非常大的打击,她昨天已经哭的很多了,可是如今仍旧无法自抑。

李太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的龙镜月的头发,替她拭去泪水。龙镜月情难自禁,扑进了李太平的怀里。

“大兄,我当时好害怕,好害怕。整个人都动不了,我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我好像忘记了所有。就看到了阿娘好像变成了一朵枯萎的花。”

“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那是父亲娶她时的嫁衣。她就躺在他们成婚时的床上,把一起都收拾的很妥帖,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她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李太平只能紧紧的抱住瑟瑟发抖的龙镜月,轻轻的安抚着她,心中懊悔不该让她再回想起这段往事的。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让你又回忆起这件悲戚的往事。”

龙镜月没回应,只自顾自的说着。

“后来还是醋碟落在地上后,碟子打碎了的声音将我惊醒,我赶紧跑过去,可是母亲早已经没有了气息。我又去找了赵大娘,她将四邻都喊了过来。”

“后来寨主伯伯过来了,我看着他们为她收敛身体,为她起棺,为她下葬。他们给我准备了孝衣,拉着我去为她烧去衣物用具。”

“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或许我真的死了,随阿娘一起去了,也总好过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活着。”

“当时他们给阿娘封棺时,我真的想要跳进去,跟她一起走了算了。”

“阿娘的葬礼我一滴眼泪也没流,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是该为谁而流,为阿娘还是为我呢?”

龙镜月说完就将头深埋进李太平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她的泪水将李太平的衣衫都打湿了。

今天终于有人能跟她一同分担这份悲伤了,她一个人扛的实在是太辛苦了些。

“你已经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以后我的阿娘就是你的阿娘了,我会替你阿娘照顾好你的。”

李太平轻轻拍了拍龙镜月的背开口道。

龙镜月平缓下心情,继续开口说道。

“第四个遭难的是住在寨西的刘天兄长。他是五天前夭没的,那天正是寒露。我记得那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我在屋檐下茫茫然看雨时,看到了邻里之人都往西北而去。”

“赵大娘看我在风雨中坐着,就将我带回了屋内。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我说寨西的刘天兄长也如阿娘一般走了。”

“大前天时,我邻里的王阿爷也是如出一辙的死去了。只是只有王阿爷是死在后山,其余者都死在了家中。”

“王阿爷是一个大好人呀!阿娘走后,就数王阿爷对我最好了。我那时不愿吃饭,是他每日做好了饭食后,盛到我面前,好说歹说让我吃下一些汤饼。”

“如果不是王阿爷我早就已经死过来,可是连他也被鬼怪所杀了。”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是不详之人的缘故,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死了?”

“又岂会如此,此事非因你而起,更非由你所成,何故自责自疑。”

“天下间从没有放任施害者,而去责侮受害者的道理。此事罪在那背后的妖邪,非在汝。”

见龙镜月如此自伤,李太平实在是心有不忍,坚决的说道。

“可是为什么这鬼怪妖邪一直在我们龙山寨作恶呢?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呢?为什么呢?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命这么苦呢?”

“大兄,人的命是一直都这么苦吗?还是只有年少时会这么痛苦。”

少女睁大了那秋水一样的双眸哀问李太平。

“不会的,我在这里,不会的。”

李太平读过很多书,知晓很多的大道理。他可以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可以说“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扼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

李太平能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在这个少女面前,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告诉她,有他在不会一直苦下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是她即将坠入悬崖前抓住的最后一根茅草,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一直命悬一线呢?

“我想起来我年幼时有一个游方的卦师来过这寨中,当时他给我阿娘算了一命。”

“他说我阿娘是贪狼入命成格,又是纯正的火形人。如果是男儿实在是贵不可言,天生的大将军,上柱国之命。可惜是个女儿身,是祸非福。”

“当时阿娘罕见的没有发火,只是请那先生为我算一命。先生只是摇摇头,说这孩子的命途如在云雾之中,我算不出。只是若有一朝拨云见日未尝不能逢风云化为龙。”

“阿娘又追问道,若是不成呢?那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他确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李太平看着龙镜月的眼睛缓缓道。

“人这一生或许会遇到很多的风雪,要翻越很多的山峦。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选择,唯有往前走,唯有走下去,走到天绝地陷,走到海枯石烂。”

“我们这一生从来都是在失去和得到中徘徊的,可是只要我们能够走下去失去的终将会以别的方式得到。”

“我明白了,大兄。”

龙镜月坚定的回道。

李太平安抚好龙镜月,打算让她带着自己在这寨中好好逛一逛,去那些枉死者的宅院里看一看,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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