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周云（1 / 1）

凌晨三点的帝都

深夜的帝都，终于没有了白天的拥挤与喧嚣，略显昏黄的灯光照耀在柏油路上，显得如此的静谧安逸。周云漫步在马路中央，享受这一人独占整条大街的大气与肆意，偶尔过路的零星车辆对此仿佛也并不太介意，只是自觉地绕过这个不知道喝了多少的疯子，默默向温暖的家中赶去。

周云也并没有喝多，只是刚刚结束了自己工作，在公司熬了两个通宵，终于迎来了自己时隔一个月的第二个完整的休息日，回头看了看办公楼，说不上灯火通明，但也还有约莫半数亮着，周云的心里不道德的泛上一股安慰，活着很辛苦，但万幸还有别人和我一样苦。收起自己那点同情和幸灾乐祸，周云继续大步向家里走去，想着即将到来的十余个小时的充足睡眠，身体里的疲惫仿佛都缓解了许多，对自己那张小床的思念让周云再也没有了漫步的兴致，扫上一辆共享单车，努力向家的方向蹬去。

到家已是四点多了，控制分贝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钻进自己暂时还并不温暖的小被窝，将八个闹铃统统关掉，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带着久违的开心愉悦，沉沉睡去。

还不知睡了多久，就感觉有只手在推搡着自己，周云极不情愿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抓过手机，看了看上边的6：05，心里有些抓狂，竭尽全力才压下那充沛的已经要溢出来的起床气，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赵芳。

“你昨天是不是发工资了，咋没给我转呢？”赵芳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说话时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哦，公司昨天发通知了，这个月可能要晚两天，到时候发了我自然转给你了。”难得的充足睡眠被打搅，还是因为找自己要钱这种烦心事，周云心里的怨气更重了，紧了紧被子转身背了过去，嘴里嘟囔着说，“今天难得不用上班，让我多睡会。”

他却没注意到，前半句还没说完，周母脸上的慈祥早已荡然无存，看他还要睡，更是怒火中烧，一脚对着周云的屁股就踹了上去。“起床！几点了还在床上赖着！找这个破工作，钱钱挣不到，班班下不了，一个月就那几千块钱还没个准点，家里这么多活一点忙都帮不上，要你有什么用！”

“我都一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让我再躺会”以周云从下棍棒中长大的成长经历，吃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自然是不成问题，但是睡了两个小时就要起床，纵然以周云闻名公司的能熬，也有些遭不大住。然而这些却并不是周母会考虑问题，她只是火冒三丈的冲出房间，又拎着自己辛辛苦苦从墩布上拆下来的木棍冲了回来，对着床上的周云就是一棍子抽了上去。“起床！做早饭！做完了扫地墩地洗衣服！你这天天不下班，这些都得你妈我自己弄，今天不不用上班么，把家里给我好好收拾下，也给你妈减轻点负担！”

司空见惯的殴打并不能在周云的心里产生太多的波澜，不过看着周母作势又要打，为了后背少吃几棍子，周云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听话的去干活了。因为长期深夜归家，为了防止因为打扰母亲睡觉而遭受毒打，周云一直是抹黑活动，现在白天进入客厅，看着茶几上纵然菜汤满溢仍是叠了好几个上去的外卖盒，满桌的菜汤，沙发上半人高的衣服，不禁思考了一下母亲所谓的自己干了，到底干什么了，转念一想，自己居然考虑这种问题，一定是还没清醒，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便投身到茫茫多的家务中。

长期的早出晚归导致周母和自己的亲儿子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也好久没见过几面了，所以即使是“别人家的孩子让她妈过上了怎样怎样的生活”“别人家的孩子一个月给家里多少钱”这种说了无数年的老嗑，周母现在还是有兴致拿出来给周云再好好宣贯一下，所幸千锤百炼过后的周云对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了，只要不搭话，她说腻了自然就结束了，所以踏实干着自己手里的活，还抽空给自己母亲倒了杯水省的她消耗水分过多却得不到补充。

但即使是能做到对周母的唠叨充耳不闻，周云却还是心底泛起阵阵委屈，周云不知道别人的家庭是否都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母慈子孝，但至少不该像自己家这样惨无人道吧。周云有时也想问问自己的母亲，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究竟是亲生的孩子，还是一个理财产品。因为自懂事以来，周云和母亲的交流一直不多，基本就是读书时周云找母亲要钱，毕业后母亲找周云要钱，相同的点在于，无论谁找谁要钱，最后都是周云挨骂就对了。周云也尝试过讲道理，也尝试过和母亲理论，和她说说目前帝都的生活成本，行业的不景气导致的自己本来就生活困难，自己母亲自大学时期参照下来的一个月八百生活费在帝都生活有多不合理，最终都是以“我是你妈”为收尾无疾而终，至于有些毕了业后家里还有补贴的同事同学的境况，周云更是提都没有机会提，不过周云也知道，周母的攀比想来只和她想比的那边比，久而久之，周云也就没有了争论的心思，只是默默的逆来顺受，然后感叹一下生命的无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让她闹到公司去。

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的时候，周云也想过生命的意义。周云也想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家庭于他而言似乎并不太值得眷恋，对自己的家人，有的只是血脉的纽带，父亲长年在国外工作，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不过想来自己母亲从未工作过却也称得上衣食无忧的将自己拉扯这么大，钱虽然打的肯定不太多，但也不会少就是了，母亲对自己动辄打骂，偶尔的交流基本也就是钱钱钱，对于这样的家庭，爱似乎说不上，恨自然是有点，却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在无数次想要自我了结的时候，周云还会以自己的父母还需要有人养老送终组织自己，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担忧，还是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而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周云的友情也并不值得称道，多数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自幼的略显孤僻寡言，让他从来也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或许每个时期都会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但是进入下一个时期后，没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缺少联系后自然而然的关系也就变淡了，至于爱情，读书的时候倒是也谈过几次恋爱，年纪大了懂事了，就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养活自己都费劲，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生活，或许是单身久了，如今的他好像已经没有了这种世俗的欲望，只是希望自己一个人也能默默的享受孤独，不过事实上他也没太做到就是了。

家里的琐碎事情处理完已经快十二点了，周母也早就没心情陪他耗着，虽然今天周云没有按期望上交给她工资，但并不影响她早就收拾上自己的小包打牌去了。虽然没了周母的监督，但是为了防止夜里回来的第二波唠叨，周云还是保质保量的做完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家务，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床，只是这次翻来覆去去有些睡不着。

周云的一生平平无奇，自小周母就是放养式管理，必要的钱给你，别的全部自己处理，所以按部就班的上完小学，初中，高中，然后报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专业，上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大学，读研这块周母倒是难得的给了意见，“家里没钱供你”。毕业之后立刻参加了工作，作为一个设计师，生命仿佛已经一眼望到了底，目之所及就是无尽的加班，加班，考证，然后在加班。高薪是不可能高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果能混成个领导，或许能高薪一点，清闲一点，不过对于职场来说，想做领导，情商比智商重要一点，以周云孤僻的性格，发展到死，也就是个高级技术员，至于转行或者创业，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向，庞大的人口基数导致各行各业都如此之卷，自己有专业知识的行业尚且混的如此艰难，跨行更是难以想象的艰辛，尤其是在自己的家庭背景下，深造也成为了奢望，周云都不敢想象如果跟周母说他要脱产读研，家里那根勉强活了俩仨年的专用木棍是否会就此光荣下岗。至于自己的爱情，组建自己的家庭，钱都解决不了别的都是白说。

“我这一生，就这样了么......”深深的叹了口气，周云闭上了双眼，不知何时又再次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