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1 / 2)

“呼!~”

秦仲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地睁开双目坐起身来。额头上密布的汗珠,与这漫天飘落的雪花显得格格不入。

“又是那场梦……”

一年前,鄜州城的那副人间地狱的惨象始终是萦绕在他心头难以祛除的噩梦。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面前燃起的火堆将原本漆黑静谧的雪林映得通红,飞起的火星与飘落的雪花交相缠绕,翩翩起舞。

卧牛山,位于夏国禹州南部,东西绵延八百余里,属太康山脉东段支脉。其山势大致呈西北—东南走向,形如卧牛。此时节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凛冽,纷纷扬扬卷了几天的大雪,给这气势雄浑的卧牛山裹上了一层银装。

秦仲将自己的腰刀卸下,放在手边。又从行囊之中取出烧饼和牛肉来,就着炭火,把冻的邦硬的饼和肉烤软,配着刚温好的烧酒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想想一年之前,自己所隶属的天威军第八兵团在内缺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奉命死守鄜州城,与戎军日轮王部前后交战百余次,终至弹尽粮绝,以至于守将郭元德不得不下令刲尸继廪。

而如今时过境迁,酒足饭饱的秦仲站起身来,从随身携带的兽皮袋中取出一大块干肉饼,向拴在旁侧的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骏马走去。

“来小黑,吃饱了我们继续赶路”,秦仲爱惜地摸了摸马首,并以肉饼喂食之。此马乃是一匹幼年龙血马,凡马食草,而龙血马属妖类,以血肉灵果为食,成年后生尖牙利爪,通体覆鳞。若能度过雷劫,则头长犄角,背生羽翼,化为龙驹。

秦仲于后元十三年募兵,与边军缔约五年之期。半年前,雍州战事结束之后,他便打算解甲归乡,临行前,第五团团正郭威以此宝马相赠,并修荐书一封,推荐他到禹州界东阳郡寻份差事。

而那东阳郡新任太守王善乃是郭威的同乡,两人自幼相识,交情深厚,何况秦仲本人又是三品炼体公士,更有军功在身,因此郭威相信自己的这位故友一定会重用于他。

至于秦仲,他本是中州洛郡人,其父秦五,于太初五年征兵,太初八年卒于戎族犯边;其长兄秦伯,于后元三年征兵,后元九年卒于戎族犯边;其母陈氏也于后元九年病故。

如今家中再无亲故,因此倒也不急于返乡,为前程计,便带着郭威的一纸书信横跨大半个夏国来到这禹州的地界。

雪停了。

秦仲扑灭了火堆,随后便牵着小黑,借月色行走在这卧牛山中,此处距离东阳城也不过百里之遥,等翻过卧牛山上了官道,以龙血马之日行千里不到半日便能抵达东阳城。

就这样一人一马在这茫茫雪山之中行了有一个时辰,待他翻过脚下这座山包,却看见前方不远处似有灯火闪烁,看样子像是有人家存在。

这几日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早已人马俱疲,小黑更是肉眼可见地掉了不少膘。如今既见有人家在此,秦仲心中一盘算便决定前往投宿,等好好休整一夜之后再行赶路。

于是他便朝着那灯火,又走了七八里路,方才行至一处大宅门口。驻足观瞧只见这宅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像是府里在办什么喜事,再看那两扇朱红色大门敞开,又有一条大红色喜毯从门廊直通堂屋。

“看样子像是一户娶亲的人家,既然逢此喜事,想来这家主人也不会拒绝我在此留宿一晚,说不定还能进去讨杯喜酒喝”,他心中暗道。

于是便将马匹拴在门侧的立柱上,只身踩着红毯进了门,却见这里面更是灯火辉煌,从廊下到内里堂屋则是排满了酒筵。望着酒桌上的烧鸡、肘子、炖鱼等美味佳肴,他暗自咽了下口水,自己可有日子没见过它们了,这几天顿顿干粮,吃的人嗓子眼儿冒烟。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自己饱餐一顿的欲望,孤身进了堂屋,总要先拜见过这家的主人才好,不然也太过不讲礼数。

只是他在这屋内转了又转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怎会没有人?”秦仲心里不免有些疑惑,看眼前的布置明明是这家人大喜的日子,但不知为何整个宅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莫不是撞鬼了吧,他暗道不好,心头顿时涌现出昔日军中老汉所讲述的那些荒山野岭的鬼宅异事。

好在他常年于军阵厮杀,性格强力武勇,内里倒也没有太多的恐惧无措,反而又镇定地在这堂屋里四处打量,接着便将目光集中在了面前供桌之上放着的合婚庚帖: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乌将军,......,慕汐颜,......,相生相合,实属可配之婚......”,他不由念出声来,看来待嫁的这位姑娘姓慕,名叫汐颜。

“汐颜”,着实是个好名字,他心里微微赞叹道。

只是这位唤作“乌将军”的新郎官听起来却有些奇怪,难道是位有战功在身的夏军军官,那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同袍了……

然而,就在他立于堂屋之中,心里胡乱猜测之时,却忽然听闻从西侧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女子凄惨的啼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入耳,秦仲只感到自己后背发凉,汗毛直立。在这荒山野岭突现空无一人的婚宅,本就令他觉得诡异,现在这幽幽的哭泣之声传来,则更是令人心生警惕。

他拔出腰刀握于手中,行至哭声传来的那间屋子门口,只见其间烛光闪闪,似有一人影。如今的秦仲只是三品炼体公士,暂无诛鬼之神通,不过他于边军历经百战,杀敌无数,一般鬼魂只会被其煞气所制而不能近身,因此心中倒也不怕。

“里面哭的是人还是鬼?”秦仲中气十足地问道。

“呜呜呜...,我当然是人,人家是被抓来和那乌将军成婚的,你能救我出去吗?”屋里的人开口回答道,俨然是一娇弱女子的哭腔。

“是人?”

秦仲不由低声狐疑道,心想这鬼魅往往凶诈无比,它们当然不会乖乖道出自己实为何物,这屋中莫不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只等着自己钻入其中,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可他转念又一想,听这啼哭之人所言,对方倒像是位被强行掳来的无辜女子,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岂非见死不救。

他于心中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进去瞧瞧。

“是人就好,你等我破开房门”,秦仲往屋里喊了一声,随即便挥刀便剁开了门锁,接着则推开房门心怀警惕地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俨然是一片椒红色的婚房布置,只见这屋内红烛高照且生有银碳火盆,因而在这烈烈冬日显得温馨异常。

继续往前望去,则见正对面那紫檀木床之上正坐着一位身姿婀娜的美妙佳人,只看她头戴凤冠,红布遮脸,身穿真红色大袖衣,脖子戴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再跨个子孙袋,手臂缠上定手银,脚穿红缎绣花鞋,看其如此打扮应该便是庚帖之上所说的那位慕姓女子。

只是这女子手足被缚动弹不得,她见有人推门而入,却因盖着红布看不清来人,不由浑身发抖,害怕至极。

秦仲瞧着那女子倒在地上的影子,不由微微松了口气,灵魂之体自然没有倒影,除非对方乃是修炼多年精通幻术的鬼煞。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站在女子身前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伸手轻轻挑去了对方头上盖着的红布,霎时,一张楚楚动人、布满泪痕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美!

女子的美色不由令他双目失神楞在了那里,两人四目相对,秦仲这才觉得失礼,急忙向后退去几步,随即抱拳作礼道:“在下秦仲,敢问慕姑娘贵姓?”

“......”

慕汐颜望着眼前这位突然闯入的魁梧男人,心里真是又怕又无奈。

秦仲自知说错了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我这就为姑娘松绑”。

他随即取出解首刀割开了绑在慕汐颜手足上的绳索,那宛若凝脂的洁白手腕之上顿现暗红色勒痕,真令人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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