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浪漫(第二十三章)22(2 / 2)

“否则呢?”卓越皱起了眉头。

朱希希“噢!”了一声,“忘了介绍,这位是安律师!”她说。

卓越一脸疑惑,安文拿出了名片递给他。

“稍后你会收到一份视频资料。”朱希希轻声轻语地说,“我只告诉你,你不够敬业,功课做得不够。我在剧组不住酒店,而我的房车上有四路监控。这份视频可以证明你蓄意污蔑、造谣、毁坏他人名誉。”朱希希给卓越添了茶,“当然,当事人可不只我一个。”她继续说。

卓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说吧,查谁?”卓越问。

朱希希打开手机,将一张照片递到卓越眼前,“帮我查这个人,偷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卓越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照片,禁不住惊讶起来,“我只拍明星!”他说。

“他公司里的明星有多少,不用我说吧!”朱希希说,“你拍那些人的时候,别忘了他就行。”朱希希把这个“他”拖得长长的。

冬日的江南古镇,空气湿冷而凝滞。

朱希希独自走在乌镇老街,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裹着。回过神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撞上了高跷木偶巡游的队伍——这里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乌镇戏剧节!

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的巨型木偶踩着高跷,浩浩荡荡地在巷子中摇摆而过,游人纷纷举起手机对着半空拍摄。整面墙的巨型海报,嘉年华巡游的队伍,使得整个小镇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朱希希就像是一个世外之人,她并不随着游人欢呼拍照,只是咧开身子让让路,穿过拥挤的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膝盖隐隐作痛,肚子咕噜噜地鸣叫,这才寻了临河的一家小饭馆,在二楼一间小屋依窗而坐。

吃完了一碗热乎乎的素面,朱希希的身子逐渐暖和了起来。她喝着茶,看窗外时而来往的小船在河流中央荡起的一圈一层的涟漪,看小桥上驻足拍照或者凭栏眺望的游人。

不知何时,阳光躲了起来,天空逐渐变了颜色,由原来的淡蓝色变成了青灰色,朱希希感到一阵寒意。

每逢戏剧节,乌镇的老街、水榭、街角、广场便都成为了浑然天成的剧场,喜剧、戏曲、偶剧、装置艺术在这里尽情演绎,挥洒灵感。行人随意驻足、有兴而观,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朱希希从一个亭前经过,被这里正在表演的两个年轻人吸引了注意力,便也不知不觉地观看了起来。在她的身边,竟有好些个中小学生模样的观众,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表演者,不知道他们幼小的心灵在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感受......

旁边一片空地,一群年轻人正围着圈边跳边唱着“你你你、你要跳舞吗?!”还有一群身着印第安部落装扮的人边跳舞边打着手鼓,女子们裸露着肩膀,丝毫不惧寒冷。

悄无声息地,小镇竟然下起了雪!

人们在整面墙的巨幅宣传海报前匆匆走过,赶着躲进室内。渐渐地,一片片色彩艳丽的雨伞就像花朵一样绽放在这黑白水墨的江南古镇。鹅毛般大片的雪花漫天洒落,街巷里行人渐少,方才还热闹的街巷似乎在倏忽之间就回归了静寂。

小河中央漂浮着一艘孤独的小木舟,驾舟而行的船夫富有节奏地摇着船桨,在雪雾中缓缓地行驶。阴沉的天空衬托着两岸的黑瓦白墙,好似一幅烟雾氤氲的古镇水墨画,只有一棵似红还绿的白杨树透露出一片生机和斑斓。

乌篷船一排排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有了篷顶遮风挡雨,那小船似乎也透着让人向往的温暖。孤零零的小桥横跨在河面上,没有了人流的壅塞与压迫,它便在这起了雾气的小河中央尽情展露着极致的优雅与意蕴。

漫天飘雪的小镇古戏院空无一人,两位戏曲演员却依然在卖力地演出,就好似戏台下面挤满了喝彩的观众。“锣鼓一响戏不能停!”显然这些艺人们还在坚守着古老传统的行规。也许是种敬畏,敬畏天地有神灵,敬畏老天赏的这碗饭,敬畏衣食父母的宾客——哪怕只是一位错入的游客!戏台的屋顶上站着一众栩栩如生的神仙、大将,或扛大旗或持长枪,似乎在为孤独的演员加持着气场与声势。令这场没有观众的演出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必不可少的神圣仪式!

雪花还在急促无声地飘落......

朱希希来到了“青年竞演”的剧场,加入到排队的大军观看话剧。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两岸陆陆续续亮起了橘色的灯光,终于等到进场了。

朱希希在座位上刚刚坐定,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躁动。回头一看,几个著名演员、导演和一位流量明星正从过道步入剧场,而柏子仁正在其中。他们一行人走到剧场前排,落座在朱希希斜前方的位置。

戏剧节的创办者——那位著名演员,担当起了维护秩序的任务,在舞台上对观众说着“不许拍照、不许录影、手机关机”,然后一一介绍到场的嘉宾。演员和导演分别站起身来向后面的观众挥手致意,场内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介绍完毕,全场灯光暗了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年轻人的世界、他们的脑海里总是涌现着无尽的创想与探索的欲求,或许他们的表达还显青涩,讲故事的能力还有欠缺,却总不乏激情与悸动,表演也更具有爆发力。纵然朱希希并不能与之共情,却也每每为那些创意在内心里为之喝彩;她虽看上去无动于衷,却也会淡然一笑。

演出结束,朱希希站起身来,随手打开手机,一条消息“叮咚”来到眼前,“你怎么在?等我忙完见见面?”——是柏子仁。

雪停了。

已是深夜,在“子夜朗读会”上,年轻的听众席地而坐,嘉宾们依次朗读着诗歌文章。偌大的玻璃窗外,一排大树在寒冷的夜风中摆动着,在路灯的照射下抖落着一身金黄色的树叶。

一位戏剧编导朗读着布莱希特的诗——

“......

你的路通往哪里。

你的路通往

下坡。”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

“当你一岁大时,兄弟,

当你开始走路,

你走——

下坡。”

编导用缓和的声调朗读着。

“你走去上学,

你走去工作,

你走得很轻松,

你走得很吃力,

兄弟,别走太快,

你在走下坡。”

编导用急促的语速朗读着这一段。

“你娶了老婆,兄弟,

你和她有了孩子,

你和她一起走

下坡。

......因为就连你,兄弟,

也不会永远走

下坡路。

当你躺在尘土下面,

你就再也不用走下坡。”

听众们安静得就像不曾有过呼吸,朱希希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痛苦。

起初,她因为不知晓这首《下坡路》,也不知晓诗作的背景而感到自己的局限和浅薄,可是渐渐地,她和其他听众一样,心灵陷入了沉寂。

朱希希感到了痛苦——虽然朗读者的神情和语气是轻松的,甚至就连身体也是放松的。

她提前离开了朗读会——时间不早了,柏子仁已经等在窗外。

“饿吗?”这是柏子仁见到朱希希说的第一句话。

朱希希点点头。

能在戏剧节美食夜市上喝着热黄酒、吃着牛杂汤和烤串,柏子仁感到心满意足,“你的面好吃吗?”他问朱希希。

朱希希点点头,“暖和。”她说。

“给你来杯热红酒?”柏子仁问,“更暖和。”

朱希希摇摇头。

“在这里呆几天了?”柏子仁问。

“两三天了。”朱希希说,“你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得走,今夜得赶回片场。”柏子仁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柏子仁和朱希希默默地走到桥头,停下了脚步,“公司关门了?”他问。

朱希希点点头。

“接下来怎么打算?”柏子仁又问。

“找投资。”朱希希说。

“别拍了。”柏子仁说,“跟我走!”

有那么一瞬间,朱希希有一丝恍惚,内心摇动了一下,然后她便笑了笑。

“我是认真的——”柏子仁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带你走!”

“也许吧......”朱希希看向桥的另一头,“等我拍完片子,你还没改主意的话。”

柏子仁看着眼前的女子——寒风吹起她的发梢瑟瑟地抖动着,一汪温柔的泉水在她的眼眶里流转,却让人无法忽略挂在她嘴角的倔强。

柏子仁笑了笑,他伸出手拍了拍朱希希的头,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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