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青（1 / 1）
果然，不过盏茶功夫，三人并行走回了前庭。遥遥看去，可见师兄脸上依旧冰寒，沉默不语，而杨谏安则是絮絮叨叨，左右逢源，似乎仍在劝解双方的矛盾，仇沁则是神色如常，听着杨谏安的话语，不时点头，连连看向蒯菅。之间杨谏安不知说了什么，师兄脸色接连变幻，最终犹豫着点了头。杨谏安则是心中大定，带着笑意转头与仇沁说着什么。
“那便有劳师妹了。”杨谏安还说着，三人已经回到了前庭。仇沁点点头，再次看向蒯缑时眼中已经多了一丝悲悯之色。
“蒯缑，你可愿学剑？”仇沁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看向蒯缑，收敛了眼神中的情绪，轻声问道。
蒯缑心中一震，抬眼看向师兄。师兄负手而立，看向深空，不语。这是师兄让他自己决断的意思。思虑片刻，蒯缑郑重地摇了摇头，拱手道：“承您错爱，蒯缑无福消受。”
此言一出，除了仇沁、杨谏安，就是在不远处旁观的陈琰与赵堇晞也均是愣了一下。只有巧儿一脸得意地看向蒯缑，低声自语：“就知道这小子会拒绝，这次倒是没那么窝囊了。”赵堇晞手肘碰了碰她，耳语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拒绝？”仇思巧则是偷偷指点了一下蒯缑，低声道：“我看这小子有股拗劲儿，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不会更改。他只是不喜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罢了。”听了仇思巧的话，赵堇晞忽然回忆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场景。
“……只要能够改良生产工具，启发民智，革新如今王朝体制中上下阶级的关系，便可人人安居，户户饱暖。届时，国力盈盛，君民一心，若……天下为公，亦不远矣！”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如眼前模样，双目炯炯，灿若星辰，眉宇昂然，傲气凛人。当是志在天地，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蒯公子，若按你这么说，岂非所有人都该是王公贵族，又有什么人来事生产呢？”当自己如是反问时，蒯缑却是张口而无语，默然良久。现在想来，这段沉默并非愤怒与憋屈，而是一丝无奈。这份无奈不是来源于承认自己的无能，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让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时赵堇晞才发现，平素大大咧咧的仇思巧，居然比自己更早看到了蒯缑的性格。心中有一丝怅然，赵堇晞却是笑着捅了一下同伴的腰际，露出一丝雪白晶莹的上齿。
反观另一边，仇沁饶有兴趣地问道：“果真不愿？”见蒯缑紧闭双唇默不作声，她一拍扶手，座下椅子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随后站起身来走到蒯缑身边，面无表情地耳语道：“当今世间，除了圣上还没人能拒绝过我。”“那我便是第二个。”蒯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发白的嘴唇有些颤抖，在仇沁周身强烈的压迫感下死撑着不肯退却，语气却是云淡风轻，宛如邻里间早晚问候一般。
如此表现，仇沁眼中惋惜之色更浓，却是走远了几步，来到陈琰身边。“不愿便罢了。日后若改变想法，可随时找我。”说罢，便走向了正堂，“此事还需商量，师兄与云昭且进来饮茶。巧儿，带你的姐妹们与宣儿在府中转转罢。阿青在凉咏居，估计已修完了早课。”
这番话便是告诉在场的未成年者，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便不可旁听了。
仇思巧最是聪慧，当下一手一个，拉着杨忻和赵堇晞朝偏院方向走去了。三女显然是相熟的，打闹嬉笑着走在前面，这番风景倒也宜人。蒯缑默默跟在后面，不说失落，至少是有些疏离。抬头看着空中略过的飞鸟，蒯缑露出一丝笑意。是啊，自己还有师兄。它又有什么呢？这般想着，蒯缑跟了上去。不是因为他愿意追着她们跑，而是……除此之外，他俨然是无处可去的。今早出门本想带着乌霭，但此行毕竟是拜会长辈，又是第一次造访，如此一来便有些不太得体，于是作罢。
约摸走了一炷香功夫，四人来到仇府西侧，这里有着两排屋院，都是西偏院。仇思巧一马当先，轻车熟路来到最偏僻的一所别院门口，敲了敲门。“阿青，在吗？”
门内没有传出声音，有数只喜鹊惊飞，便是说明院内有人。随即，院门开了，走出一袭青衫。定睛看去，却是个十岁模样的男孩，荞麦肤色，浓眉大眼，只是身材要高大一些，与蒯缑差不多高低。
“巧儿姐姐！”男孩看到仇思巧脸上露出一丝喜悦，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仇思巧则是摸摸男孩的头，看向身后几位，笑眯眯地介绍道：“阿青，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穿白裙的，是杨忻姐姐，在她身边，这位穿红衣的，则是赵堇晞，晞儿姐姐，至于那个病秧子哥哥……他叫蒯缑。”
阿青一一问好，最后把视线停留在蒯缑身上，嫩声嫩气地问道：“这家伙明明还不如阿青高大，为什么要叫他哥哥？阿娘说有力气的才叫男子汉！”
这一问把仇思巧问住了，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看向蒯缑。“蒯公子，你且上前来解释解释吧，我恐怕是说不太清楚。”她这么一说，赵堇晞和杨忻也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看着蒯缑，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仇思巧本意是觉得这种问题真要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又想到蒯缑自幼修经治学，肯定比自己要解释得清楚。没想到两位姐妹却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看蒯缑出丑。毕竟他生得瘦弱，此刻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又不好讲道理，若是真讲不通，便是丢了读书人的脸；若是讲通了，也肯定难免是自曝伤疤，丢丑是免不了的。想到这里，仇思巧看向蒯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但有两位姐妹在旁又不好再说什么，也只得看看蒯缑接下来将如何应对了。若是当真难堪，大不了日后向他道歉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