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雀公子」(1 / 1)

苏府。

“那姑娘觉得,合该讨论什么问题?”蒯缑也愣了,歪着脑袋看向晞儿。礼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啊?与人初识不应该讨论理想吗?下次得注意了。

“讨论……”晞儿食指轻轻顶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突然,她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转头看向蒯缑:“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要讨论问题呢?正常聊天不就可以了吗?就像刚刚那样。”说完,她伸出小手捂住了额头。差点被这家伙带歪了,娘亲说得没错,读书人果然可怕!

可能是早慧的缘故,蒯缑与同龄人交往总有一些隔阂,而年纪更大一些的,又都有自己的圈子,不屑于与他相交。至于与同龄异性相处……则更是第二遭,第一遭是与巧儿。因此,对于该如何相处,他也不甚了解。甚至第一次对经书中的内容产生了质疑——当然并非其正确性,而是全面性。

当下,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好呆愣愣地坐着,如临大敌,拼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就像每岁中秋师父总要带他去经学先生许渊家中考校功课一般。据说许渊先生年轻时与师父是至交好友,但此人生性淡泊,年轻时并未入仕,老来却也只买了一处庄园清修,一生清贫,如今除了偶尔写一些经书注记拿去贩卖,更是全靠几位老友接济。但师父对先生的经学造诣推崇备至,常以当世冠绝来称赞。最绝的是,先生每日教训自己要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但对于冠绝之称,总是却之不恭。

此时,他心思百转,连手中的书卷掉了都未曾察觉,仿佛身形单薄的晞儿已然成了一头洪水猛兽,要择人而噬。在这寒冬雪地里,他的甚至额头上甚至渗出一层冷汗。

“蒯缑!你醒了!”这时,一道欢脱清脆的声音从月洞之外传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很快,从月洞中闪出一道彩色的身影,点亮了院落中的灰白。正是巧儿。这姑娘比第一次见时气色好了很多,脸蛋红扑扑的,双眼神采奕奕,小跑着来到了屋檐底下,把伞一丢,在蒯缑身旁坐下。

“巧儿姑娘!”再次相见,蒯缑自然也是心中欢喜。虽说从苏姓中年口中得知巧儿无恙,真正见到时方才放下心来。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有什么不舒服吗?待会儿回我家去吧!让我娘亲好好给你补补……”巧儿高兴地拉着蒯缑的手叽叽喳喳自顾自说着,好半天才住嘴,侧头看向这位年纪略小一些的白衣姑娘,“这位是?”

蒯缑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站起身来,介绍道:“这位是晞儿姑娘,是苏世叔怕我寂寞,请来陪伴的。”

“晞儿……难道你是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赵堇晞?!”念了几遍晞儿的名字,巧儿突然一拍脑袋,毫不顾忌形象地惊呼,随即歪着脑袋笑起来,说道,“我叫仇思巧,晞儿姑娘,很高兴认识你。”

晞儿浅笑了一下,略有些矜持地点点头:“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小妹只是略通诗赋,不晓经文,不值一哂。若说才气,莫若那位名动京城的云雀公子。”说着,晞儿脸上露出一丝仰慕之意。

“哦?这位云雀公子是何人?”巧儿姑娘颇感兴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凑近了问道。

赵堇晞双手拢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暖暖冻红的小脸,这才嘴角轻扬,走到跟前,附身凑向仇思巧:“不知巧儿姐姐可认识吕子义和张秋明?”仇思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两位公子并称京城经学双璧,自是有所耳闻。”

听到这两个名字,蒯缑面色古怪地看向一旁。这俩家伙他好像也有所耳闻?一年前,他在先生许渊的居所云雀山庄修行,有两年轻人求见山庄主人,许渊当时正准备悟道,不得见,于是命蒯缑出门与这俩家伙论道。结果论了不到半日便被蒯缑问得哑口无言,当下羞愧难当,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本以为此时就算完结,可第二日一大早,这两位又来拜会,这次不是来求见主人,而是指名道姓要见昨日那名少年。蒯缑整日读经书,倒是没什么事做,便再次与他们坐论。这两人便是吕子义与张秋明。后几日这两人甚至以先生之礼来对待他,一口一个先生。蒯缑哪受得起这个,情急之下就要告退,两人才忙不迭改称呼为兄弟。这两人每日上午前来,午时便离去,这样整整持续了七日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先生,先生只是拂着胡子,笑眯眯地告诉他对方对于经学未曾涉猎几分,并没当回事,他也就慢慢将之淡忘。谁承想,今日却是被赵堇晞给旧事重提了。

此刻听到赵堇晞提到这两人,蒯缑脸色古怪,想笑,但又觉得此时此刻此景若笑出声来恐怕有失礼数,故而憋得辛苦。在他看来,这两人虽说好学,但稍微有些愚钝,整整七日,自己才将“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这个观点阐述清楚,这是他自己在七岁半的时候花了半晌就已经明了的经义。方才晞儿姑娘将名震京城一事与这两人一同提及,还称之为经学双璧,却是小看了天下文人,贻笑大方。

赵堇晞并没注意到蒯缑的神色,而是自顾自说着:“去年中秋节前后,吕、张二位公子前往云雀山庄求学杜泓夫子,便是被蒯公子给拦下,要与他们坐而论道。起初二位公子看到这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并不以为然,只是当做是这位神秘庄主的考验。但越是论道,两人越是心惊,这位名为蒯缑的少年,对于经典之学竟然有着精妙的见解,不仅独辟蹊径自成一派,更是令人振聋发聩。从治世之学到修身之礼,莫不如是。吕公子与张公子连续七日求道于云雀山庄,随后返回京城,广邀京城学者前来论道,其中,“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的律己之道警醒了无数治经之人,甚至对当朝不少学士皆是有所点醒,于是广而传之。至于这位少年,因为并不知其姓名,故而以云雀山庄为名,称作云雀公子。经此一会,虽未曾见,但云雀公子之名,在京城经学界,无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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