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路问善（1 / 2）
“咕咕～！咕咕～！”深山里的夜晚既安静也充满了危机，夜幕之下，绵延起伏的山脉如同一条黑色巨蟒，静静趴在朦胧的星光下一动不动。
我脸上戴着蓝白碎花布做成的面巾，摸黑双脚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上，半路时不时回头观望。
因为偶尔会有几只像花豹的四脚野兽跟在我后面，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诡异的光芒，流线型的身子微微下伏，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高高扬起将它们驱赶走，可过了一会又会跟上来，仿佛对我这个两脚生物充满了好奇。
为了安全起见，我伸出手掌运气，按照金色古书上的方法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它们这才无法追踪到我。
夜幕中我从紫霞山下来，沿着通往村子的黄土路往前，两边是茂密的狗尾草丛，毛茸茸的果穗在朦胧星光下轻轻摇曳，忽然有人举着火把迎面走来，我提前躲进狗尾草丛里蹲下隐蔽，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是三个年轻的青衣道士，胸前挂着一块黑白相间的八卦盘。
我猜他们是在巡逻，静静等他们过去后我从狗尾草丛里出来双腿加快了脚步。
靠近村子后，我躲藏在一块灰白色的尖石后面，四周一片漆黑，虽然夜晚有星光但眼睛要适应黑暗才能勉强看见。
我探出头远远发现前方绿色草坪上燃着一堆篝火，几个锁子甲士兵席地坐在那里交谈，后面则是大大小小亮着灯光的营帐，我脸上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平静坚定的目光，看了一会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弯腰潜行在村子边沿，来到和阿姨朵儿住的房屋前，通过大门看向院子里一片漆黑，才离开一天仿佛已经荒废了许久，我离开大门爬上土墙外的那棵大槡树，蹲在树杈上朝院子里暗中观察。
确定不会有埋伏后，我从大槡树下来翻过斑驳的土墙，双脚落到地面弯腰来到院子中间，我脸上的目光往四周看去一片寂静，然后悄悄朝角落里的厨房而去。
“嘎～！”我蹲在地上用手轻轻推开两扇斑驳的木门，还好没有锁，于是我悄悄潜入进去，从里面把两扇门关上。
转身时我愣住了，从后面纸窗户投进来的白色朦胧星光下，眼前一片狼藉，橘红色的八仙桌四脚朝天翻倒在地上，油壶盐罐碗，蜡烛水瓢簸箕散的到处都是，好像被人刚刚搜查过。
我脸上的目光看向黄土灶台，小心走上前查看那一大一小两口铁锅，我踮起脚伸手摸了摸漆黑的锅底，放在脸上蓝白碎花面巾下的鼻子边闻了闻，里面残留着阿姨平时炒菜的油渍，铁锅还好没有被砸坏。
于是我在屁股上擦了擦手，抓住小铁锅两边的环形锅耳朵，憋了一口气踮起双脚奋力往上拉，但是小铁锅卡的很紧拔不出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锅耳朵差点被我揪下来便不敢再试了。
我脸上的目光搜寻乱七八糟的厨房地面，希望能找个什么东西撬开，不经意间发现一把黑色断头柴刀静静躺在角落里，于是我上前拿起黑色断头柴刀，用前面的刀尖在小铁锅与灶台接触的缝隙慢慢扣进去，接着轻轻一撬，小铁锅便松动了。
我成功取下小铁锅后两手端着轻轻放在地上，这时发现周围凌乱的地面有一些没有被摔坏的罐子和碗，看着这些我眼前浮现出阿姨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于是我小心把它们捡到一起放进小铁锅里，然后把断头柴刀反手别在腰背上。
忽然院子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立即停止手上的动作，蹲在地面慢慢来到斑驳的木门前，脸贴在底下的缝隙眯着一只眼往外面看去。
只见夜幕中一胖一瘦两个锁子甲士兵举着一根火把从院子大门外经过，他们停下脚步用火把对着漆黑的院子里面看了看，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们两个的脸，胖的锁子甲士兵圆圆的头上戴着一个很小的诺曼盔，像个葫芦娃，瘦的锁子甲士兵小小的头上戴着很大的诺曼盔，像是三毛，两人对视一眼打开院子大门走了进来。
“被发现了?”
我在门缝后面内心一惊，回头看向厨房后面开着的两扇纸窗户，悄悄提起一张倒地的椅子轻轻放在窗户下面形成楼梯，我弯腰正准备端着小铁锅逃跑时，却听到他们俩开始对话。
“李二，咋兄弟俩别亏了自个，他们此时大吃大喝，你也赶紧找点吃的。”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一边发牢骚，两瓣大屁股往石凳上一坐，盘起小腿抓了抓上面浓密的黑色腿毛。
瘦的锁子甲士兵头上戴着大大的诺曼盔，斜在一边举着燃烧的火把在院子里照了一圈，苦瓜脸言道:“头儿，这黑灯瞎火能有啥吃的？”声音尖锐滑稽，说罢瘦小的身子骨弯起腰手扶着头上大大的诺曼盔，一双绿豆眼开始寻找。
我在厨房里听到两人对话，判断自己还没有暴露，于是索性放下手中的小铁锅，返回去躲在门缝后面暗中观察，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咯咯咯……”就在瘦的三毛锁子甲士兵火把经过之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只见他皮包骨凹陷的脸上两只绿豆眼发亮。
“鸡叫?”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听到声音更是浑身肥膘一颤，两瓣大屁股立即离开石凳表面站了起来，瞪大圆眼侧耳倾听，舔着香肠嘴唇就像肥猫闻到了鱼腥。
瘦的锁子甲士兵回头掐媚一笑:“头儿，托您的宏福了！”说罢轻轻打开鸡笼子，伸出两根孔雀指把鸡从里面抓出来。
“是只老美人～！哈哈哈哈～！”
“我，我这就去拔水。”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肉乎乎的脸上立刻来了精神，挽起袖子就来到摇井边弯腰开始打水。
我脸贴在门缝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在心里骂道:“真是便宜这两个混蛋了，那是阿姨养了两年的母鸡。”
瘦的三毛锁子甲士头上戴着大大的诺曼盔身体一摇一晃，提着老母鸡翅膀来到石凳上坐下，轻车熟路将老母鸡脖子往后一翻捏在手里，松弛的嘴里吧唧着一搓一搓拔着绒毛，说道:“唉头儿，你听说了吗？刀疤那几个哥们不见了。”
“汗汗……”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用摇井拔上来满满一桶凉水，气喘吁吁言道:“听说了，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看到他们进了这院子，然后不见了。”
“什么？……”我脸贴在门缝后面内心一惊，那个刀疤锁子甲士兵，不是被朵儿给……
瘦的三毛锁子甲士兵头上戴着大大的诺曼盔，歪着脖子声音尖锐言道:“这就怪了，刀疤那几个哥们难道是嫌军营日子苦，回家干老本行了？可怎么这一家三口也不见了？”说罢皮包骨的凹陷脸上满是疑惑。
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抬手撸着两只衣袖，一脸鄙夷言道:“嗨，这还不简单，这家女主人美若天仙呐，刀疤是啥人你我都清楚，那小子一定是见色起意把人绑走，指不定在哪快活。”
瘦的三毛锁子甲士兵一听顿时解惑:“这么一说倒是在理，真是可怜这一家三口了。”
“啧啧……”胖的葫芦娃锁子甲士兵说罢摇摇头，见瘦的锁子甲士兵还在那拔毛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啊，我去烧水了。”
听到这，我赶紧蹑手蹑脚端起地上的小铁锅准备离开，来到窗户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回头看一眼厨房还有什么东西没带，发现能拿的都拿了，最后我把目光落在灶台上的大铁锅……
就在我端着两个铁锅没跑多远，就听到身后厨房传来胖锁子甲士兵的震天咆哮:“锅呢！”
我手上端着两个铁锅脸上戴着蓝白碎花布面巾一路小跑，沿着村子外的道路往紫霞山赶去，跑着跑着看到前方有几个模糊的火把，于是我弯腰钻进路边齐腰的狗尾巴草丛趴在地上，过了一会只见三名头顶披白纱的女子打着火把从面前经过，火光照亮了她们脸上秀气的眉目。
我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看着她们几人走远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响动，我慢慢转过头，吓的瞪大眼睛，只见一个白色棉羊脸在后面正悄悄看着我，它四只雪白的月牙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下棉羊头用两只卷曲的羊角对着我。
“白云！”我脸上的目光看向它眉宇间的红色印记，一眼认了出来，因为曾经怕它们跑丢所以我在黑云，白云，黑山三只领头羊的额头用朱砂做了记号。
可此刻白云好像发了狂一样，低着羊头用两只卷曲的羊角对着我屁股眼就冲了上来，我趴在地上侧身打滚躲到一边，站起来赶紧扯下脸上戴着的蓝白碎花面巾，伸手小声喊道:“白云！是我！”
夜幕中的朦胧星光下，白云玻璃球的眼珠里大大的方形黑色瞳孔似乎认出了我，它迈着四只雪白的月牙脚轻轻走到我身边，用桃鼻子在我褐色衣服上闻了闻，然后伸出粉色舌头舔舔我的手，我伸手搂着它雪白柔软的脖子，能感觉到此刻的白云很害怕，身子在轻微颤抖。
“白云，你姐姐哥哥呢？”我蹲下看着它小声问道，白云一听带着我从狗尾巴草丛里钻了出来，抬起羊头看向村子边上的几点亮光上下点头。
我眼睛跟随白云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朦胧有几处火光，看来黑云和黑山它们被抓到那里去了，于是我蹲下对白云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救它们。”
白云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上下点头，于是我把它带到狗尾巴草丛里藏好，在它身上盖了一些毛茸茸的果穗，然后我低头带上蓝白碎花布的面巾，在黑暗中往那几点火光处靠近。
我靠来越靠近火光时，前面出现一排半人高的黄草垛，于是我悄悄躲在草垛后面，忽然蓝白碎花布下面的鼻子里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我慢慢伸出头眼睛往前看去。
只见一颗大榕树下燃着几堆篝火，几个光着膀子的锁子甲士兵在粗糙的砂岩上磨着白灿灿的尖刀，树上用麻绳挂着几只剥去羊皮的棉羊，新鲜的肉还在不停往下滴血，没有被剥皮的棉羊尸体堆成一座小山，底下流出一条红色的小溪。
“喝！～喝！哥俩好呀！～……”
不远处的一座尖顶营帐内灯火通明，里面数十人正在划拳喝酒，营帐前竖着几根长矛架在一起，一位醉醺醺的锁子甲士兵从营帐里出来，摇摇晃晃浑身散发酒味来到大榕树底下催促道:“喂！送两只羊到厨房，快点！”
“这帮屠夫！”我戴着面巾在黄草垛后面看到这一幕，眼里愤怒的攥紧了两只拳头，我看向地上的一块方形大石头，上前两手弯腰将大石头举过头顶，就在我要冲过去时，脸上的蓝白碎花面巾掉了，看着空中飘落的面巾，我想起了阿姨和朵儿还躺在山上，于是我慢慢放下手中的石头，捡起地上的面巾。
可我转身时却看到那天问路的两个小道士站在后面，显然他们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矮的小道士脸上一双虎目盯着我伸手就要拔剑，却被高的小道士按着，我反应过来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对着他们两个，只见高的小道士一双剑眉星目与我对视，慢慢将矮的小道士拉到身边，让出路来。
我也慢慢放下手中的石头，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我从他们两个面前一点点后退，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矮的小道士见我走远后抬起虎脸问道:“师兄，为何不抓住他？”
高的小道士剑眉星目看着夜幕言道:“他是无辜的。”
矮的小道士似懂非懂点点头，两人看了一会喧闹的营帐便转身离开了。
我来到白云藏身的狗尾巴草丛边，白云从毛茸茸的果穗堆里探出一个棉羊头，见我回来了爬出来，低头用粉色舌头舔着我的手，我慢慢蹲下抱着它柔软的脖子言道:“白云，你姐姐和哥哥，它们……”
白云的玻璃球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澈的泪水，它抬头看着远处闪烁的那几点火光，两只月牙前脚轻轻跪在了地上。
“我们走。”我伸手搂着白云的脖子把它从地上扶起来，然后端起狗尾巴草丛里的两口铁锅，我和白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村子，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一会，我两手端着铁锅和白云眼看就要上山，白云很听话跟在我身边，忽然它抬起羊头停下脚步，玻璃球的双眼看着前方，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羊肠小道前纹丝不动。
我内心咯噔一下，左右看了看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火把，于是我和白云小心往前走，待靠近时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一位身披红色方格袈裟，头戴五佛冠的年轻大师，只见他双手合十面向我和白云站立，硬朗的脸上英俊非凡，锐利的目光低垂，帽子旁的两条璎珞带轻轻飘动。
见我和白云走了过来，他慢慢抬起一双锐利的目光，眼中瞳孔倒映出一个缓缓旋转的红蓝太极。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手上端着两口铁锅和白云慢慢走到他面前，眼睛腼腆向上看了他一眼，就在我想开口让大师放我们过去时，他先开口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否回答贫僧一个问题？”大师头戴五佛冠双手合十，目光低垂平缓言道。
我一听心想这位大师看起来不像坏人，不如听听他要问什么，于是我弯腰放下手中的铁锅，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大师您请问。”
他脸上锐利的目光看着我，口中平缓言道:“何为善？”
我一听感觉屁股如坐针毡，心想这位大师的问题好奇怪，有问路的有问姓的，哪有问善的，我哪知道什么是善？于是我的眼睛悄悄看向旁边的白云，它两只耳朵往下塌着，看来白云也不知道。
可如果不回答，万一他不让我们过去可怎么办，阿姨和朵儿还在山上等我，就在我一筹莫展时，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白衣少年所传感悟中的一句话，于是我低头回答道:“大师，心中无贪便是善。”
说完一阵劲风忽然吹来，我和大师的衣服都飘了起来，他双手合十脸上锐利的瞳孔逐渐缩小，五佛冠旁边的两条红色璎珞带被风拉直，而后缓缓落下，只见他锐利的瞳孔慢慢扩散，闭上了眼睛口中平缓言道:“阿弥陀佛，贫僧悟了。”说罢便与我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