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勇敢者的奖励(1 / 2)

走在去往虎头峰的路上,方汀兰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除了眼周与鼻头都有些微微红肿之外,落落大方地姿态与刻意与她拉远些距离的张林比起来,更像是劝慰人的那个。

想起身后缀着的这个小男人之前一脸坏笑,将已然绝望的她就像对待驮兽背上的口袋那般粗暴地扛进林子后,便立马换了副嘴脸的样子,她还是有些想笑。

因为拼命向自己解释,刚才的问题只是为了验证她是否被伥鬼影响而涨红地脸;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喊得越凄惨越好地颇为认真地脸;笼罩在骇人虎影下身披纱般月光坚毅从容地脸。

还有月亮之下,那张瘦的已然脱相,在光影地堆叠下好似干尸,却溢着温柔地看向自己的脸。

身为一城之主地独女,相比于大部分北俱芦洲人民都可以算的上活在蜜罐里的方汀兰见惯了太多看似各异实,实则相似的面容。

却没有一张如今晚见到的那般多变,那般让人,滋味莫名。

现在的她仍不可知如今正在思绪里流转的异样感情姓甚名谁,只是单纯觉得心头微热。而未来的她也无法穿越时空来到此刻告诉她那份感情的真名。

名为心安。

紧在其后的张林此刻也是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抽了般,那么自然地摸了摸人家姑娘的脑袋。

一定是被胡扎影响的,他心里想着。

前世今生,今生就不提了,近十年的时间都是在实验室中做个舍弃了尊严的实验品;前世虽说处境远比今生强,可也没有离任何一个适龄的姑娘这么近过,更别提还是如方汀兰这般真真能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靓丽女子。

这一路上他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缀在人姑娘后头,故作轻松地看着身周的风景,与胡扎扯着闲篇。

“你就不怕那虎头峰还有什么波折?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上走,也不怕落个空欢喜。”胡扎瞥了眼仍有些不知所措,视线也不知如何安放的张林,发出啧啧地怪音。

“那虎妖能舍了自己的原身,这场战斗一定是分了胜负的。被我碰上地时候它几乎已经是被削弱到了极致,可还是那般难杀。能将这样的虎妖逼到那份上,怎么可能还剩得下活口。”

似是终于找到可以稍微令自己摆脱脑中乱麻般的胡思乱想的话题,那把据说是来自神秘的南瞻部洲地“破妄”悄然舞上少年指间,张林对着胡扎侃侃而谈。

“我先前特地搜了搜,秦升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跟宝物这俩字挂上钩。这拦风山小时候我还来过几次,那时候可没听说过有什么虎妖。这才十余年,恐怕也只有方汀兰嘴里的所谓宝物才能有如此奇效。”

“而且据她讲,他们从下山逃命来寻我,都是秦升领的头。想必是那虎妖刚结束移魂,便发现了我的存在,它怕被人捡漏,才忙着驱使那头小狐狸扮虎赶了他们这帮人下山,想要解决掉我。”

“时间如此急迫,那最宝贵的东西他肯定是来不及带走的。我怎么都不会亏。”

张林将双手压在后脑勺抻了个懒腰,目光却没躲开前方姑娘行走时身线的窈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刚还颇为得意的一张脸倏地低了下去,惹得胡扎对他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又行了大概盏茶的功夫,方汀兰在一块通体乌黑,身披粉雪的怪石边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对着张林微微躬身示意。

虎头峰到了。

巍峨嶙峋地巨石宛若猛虎卧林,石体凹陷上披盖地浮雪与其乌黑的石体颜色交错,勾勒出栩栩如生地虎皮纹路。即便是张林此刻夜能视物,却也在见到它的时候走了眼,还以为前方真有凶虎拦路,捏着手心里碧绿小刀的力道都紧了几分。

“大兄,前面便是我们当初与那虎妖相遇的地方了。”

此刻的方汀兰还不知眼前这个小男人年龄还比她小上几岁,嘴里仍操着北地最不得罪人的称呼,显得十分礼貌。

“你...不一起吗?”

“我在这里等大兄就好。”方汀兰声音乖巧,她转过身,面向着来时的路,没有让张林看到她的表情。

张林也没强求,不管方汀兰是怕见到故人尸体也好,还是避嫌也罢,对他们两人来说,这个决定都不是什么坏事。

他独自向前,朝着那卧虎怪石屁股所指密林的幽深小径,又往里走了约有半颗烟的时间。纵是这些天没少见到死人,也没少有人死在他手底下,可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他倒吸了口凉气。

树木摧折,平地凹洼。数不清的尸体叠压在一起,从他们身下生出些或大或小地血泊。

残肢断首就像菜市场里肆意散着的白菜叶子,嵌在冒着浓烈腥气地坑洼地表。

目光所及最完整的尸体也是开膛破肚,更细碎的已然成泥,与真正的泥土和成一坨。惨白的碎骨分错散在里头,与虬结的内脏混在一起,洒遍张林眼帘内的每个角落。

好一处尸山血海,却更似人间炼狱。

比这炼狱场景更夺目地则是只傲然踞立的庞然巨物。玄黄交错地毛发上挂满了浑浊的血浆,白额下的一双吊睛冲着张林的方向竖起,虽然早已失了光泽,却仿佛仍能射出滔天凶威。

死而不倒。

“真他娘的大啊。”张林失声感叹,就连夹着小刀地手指都停止了动作。

踏过尸山,越过血河,将自己的靴子费力地从如泥的血肉中拔起又落下,他一步一步地向那昂首地虎尸小心踏去,耐心的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宝物。

忙了片刻,被虎血溅了满身地张林托起手中那颗明明已经脱离了肉身滋养,却仍在他掌心上微微颤动的猩红肉坨,宛若托着一颗耀目地宝石,对着胡扎呲牙直乐。

“这就是,勇敢者的奖励。”

说罢,他便将这颗心脏塞进了嘴中。

熟悉的撕裂感再次席卷了张林的脑海。

面皮上条条细微的血管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方还被覆在嘴里的整齐牙齿此刻正顶在一起,与表情狰狞的主人一同感受透骨地凛冽寒风。

张林分明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不断地拆分成最细微最渺小地个体,又在刹那间被无上的伟力粗暴捏合。

此间经历的每一分,不,是每一秒!

都仿若将自己置于一座名为永恒的牢笼。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那爬满了青紫血管地赤裸身上,一团紫气自脊骨处升腾而起,须臾间凝成名为饕餮地奇诡凶煞。它纤长地脖子高高昂起,顶着曲折羊角被毛发覆盖的人面亦如他此刻表情那般狰狞可怖。

而它脖子下那张向外扎着锐利长牙的可怖巨口却开心的大张,等待着身下两只尖锐地三趾长爪将钳住的玄黄虎影送进嘴里,大快朵颐。

月华如同瀑布一般倾倒在张林身上,正应了诗里所描述的那般。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随着垂落在外的虎尾也被饕餮如吸面条一般丝滑吸进血盆巨口,一切折磨终于彻底结束。

从破了个大洞地虎尸里钻出,张林看着眼前仍在不住颤抖地双手上滑腻地血浆,遏制住了将他们塞到嘴里的诡异念头。

“吃饱了吗?”

一个颇有些慵懒的粗犷嗓音炸响在神情恍惚的张林耳边,他下意识地抬头。

“这些都是你弄的?”

一个同样赤膊着上身,却几乎能够装下两个张林的魁梧男人正站在他的面前,男人挠了挠自己光滑如卤蛋地脑袋,满身玄黄交错地恶虎刺青不时有微光闪烁,似乎随时准备从那男人身上跃下,栩栩如生。

“你是谁?”张林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他的手下意识摸向兜里地碧绿小刀,身体也微微蹲起向后挪去。

“你不认识我?”这光头男人两抹浓眉拧在一块,与他身材不相匹配地略显清秀的脸布满了疑惑。

“哦,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是北俱芦洲所有的人都见过我这张英俊的脸。”他搓了搓同样光滑却棱角分明的下巴,似是在为张林找补。

“我是陈北泽。这下,总该认识了吧。”

张林更摸不清头脑了,看着面前正双手叉腰地男人一脸“认识我乃是天底下最理所应当最大最真的道理”的臭屁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着张林尴尬的表情,陈北泽猛吸口气,眉心更是高隆,仿佛腾起个肉球一般。

“我叫陈北泽,耳东陈,北俱芦洲的北,泽被天下的泽,你还不认识?”

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撸起胳膊挽着虚无地袖子语气沉重的陈北泽,张林又往后挪了几步,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这下我认识了。”

对嘛,北俱芦洲怎么可能有不认识我陈北泽的人呢。陈北泽刮了刮鼻子,却如变脸一般,方才的滑稽倏地换成严肃的表情。

“所以,回答我。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陈北泽扫过身周的尸堆血泊,表情冷硬,身上纹画地恶虎凶光大作,绽着择人而噬的凶狠。

“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张林又往后挪了挪,才微微站起身子,眼中充满戒备。

见张林又往后靠了靠,陈北泽抱着膀子大步迈过,高昂且肃然地脸上那对眯起的眸子里却散着从容地光,仿佛眼下正在他家客厅散步一般泰然。

就在他又迈出一步的时候,却见张林双脚猛然蹬地,竟直直朝他怀里扑来。这一手却没让他意料到,一脸懵地陈北泽便被蹙着眉头的张林扑出了老远。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为地面带来了一个新的深坑,漫天的血肉碎块如瓢泼血雨一般拍打在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让方才颇有些出尘味道的陈北泽此刻也与张林一般,满身的血污。

张林大口地喘着粗气,这男人看着也就比自己粗了几圈,推搡起来却如同推动巨石上坡一般费力。而被他压在身下的陈北泽一抹手,满是污血的脸揉成花猫一般,连呸了数口。

“你刚才是...救我?”

张林看着眼前花脸男人的疑惑表情,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怎么?陈大少爷的意思是我不该救你呗。”

听着耳边的阴阳怪气,这陈北泽却也不恼,只是表情却似活吞了只苍蝇一般,颇有些不自在。

“所以,你真不认识我?”

“认识认识认识,不是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天天在心里盘算别人认不认识你啊?再说了,我可是刚救了你,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陈北泽听了这话吐出口长气,手在不再洁净却仍显光滑地脑袋上挠了又挠,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了句谢。

张林看着他仿若便秘的表情,也没见心头有多舒坦。他挠了挠后背,扯下来一片血痂。方才的爆炸威力着实不轻,他又属于替陈北泽多抗了些伤害,只是在吞了那虎妖心脏后身体的恢复力似乎又上了层台阶,没一阵儿,被碎骨碎石砸的满背伤口便已经愈合如初了。

“那是什么玩意?怎么劲儿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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