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大魏仁宗末年秋。夜幕慢慢褪去,晨曦慢慢笼罩大地,天京城内仍是一片寂静。清晨的阳光不断透入把秋夜的寒冷驱离。一阵秋风起,吹动院子的柳树,如那弹奏的清幽曲子在风中飘荡开来。金色的阳光仿佛把大地铺上一层金黄色的外衣。

此刻,在天京一处大宅里,人头涌动,老总管正安排下人们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日正是君府主君君建安的纳妾之日。嗯,是第七房小妾。下人们正忙碌着装扮府上,准备好餐饮及各式用具,以待亲朋好友今日聚集在府邸为主君庆贺。

“今日主君很多同僚好友都会到来,别给府上失了礼。每个分管的女婢与家丁把负责的事宜都检查一遍。不容有错,听到没?”老总管的话引来一众回应。

此时后院一厢房内,房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让人感受到一种宛如画卷般的美丽。闺房内没有多余物品,显得简约雅致,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闺房。其中一丫鬟正为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梳着发髻。

“娘子,今天主君纳妾,我们就这样离府会不会不妥?”流萤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何不妥?他有他纳妾,我们有我们去秋游,有何干系?秋临最适合到城外踏青了。”十三娘子君曦毓回过头,用手随意点了点流萤到额头,一脸无所谓地回复道。她心里却默念:阿爹怎么会留意我在与不在,我不在他也不会注意到的。阿娘离开后,他现在还记得么,估计都抛诸脑后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流萤,你得记住:虽然女人在这个时代只是附庸,但我们也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流逝,那我们在这个人世间的意义是什么?”十三娘子回过头面对镜子中精致的自己回复道:“女人有多少年自由自在的生活?何不趁现在活得自由些?”君曦毓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顿时失了神,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自己能否做得到。只见镜中人一张俏脸颇有英气,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丝丝嫣红,但说话间眉宇紧皱,带有一丝哀愁之色。

流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了两声,便继续为她梳头弄髻。流萤一直觉得,十三娘是当今世上最有学问和最善良之人,即懂之乎者也,又会医术助人,总喜欢帮助别人而不求回报,特别是妇女儿童。

流萤本是没有名字的,四年前十三娘子在家门口看到她时,她已被冻的缩成一团奄奄一息。十三娘子因她可怜便把她带回府中,后因其贴心护主,便让她跟在身边做了贴身丫鬟。那时十三娘子读到了杜牧的《秋夕》中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一句,便为她起名流萤。流萤能够发光,象征着突破黑暗的束缚,寓指女孩前途光明,一生灿烂。她当时只记得自己姓邢,并和父母从扬州逃难到天京,途中父母相继而亡,只剩一人她流浪街头,幸好在君府门口于是十三娘,否则便冻死街头。

十三娘子知道各人有各人的不幸。虽在君府生活衣食无忧,然也有平常人家无法理解的烦恼。君府五代为官,自曾太爷起就在神宗朝为官,历经神宗、天宗、圣宗、高宗、仁宗五朝,太爷更是在圣宗朝官居一品。在朝中自然是人脉众多门生遍地,实为真正的官宦之家。可能是天妒或者其他原因,君家子嗣传承稀少,到十三娘子这一代,只有男丁俩人,但小娘子却有一十五人之多。而这两个男丁均是君建安正妻洪氏所出,所以她的主夫人地位无可动摇,只不过都活在了算计与被算计中。

君建安虽已四十四岁了,且只是官至从六品上,但其人外貌俊朗保养极好,常打扮得体雅致,甚为各家小娘子欢喜。因家中人丁稀少,老夫人不忍家道中落,便催促儿子不断纳妾以为君家开枝散叶,扩大宗族。正如老人所说:牛不喝水如何按的了?君建安自身最大的乐趣爱好也是寻风流,闯桃花。当然只是中下之家或教坊司的小娘子与艺技,上等人家的小娘子怎会嫁他为妾。他即风流倜傥又是官宦之家,这叫艺技小娘子中如何抵挡得住?

“听说这次新纳的七姨娘,是主君从教坊司中赎身的,刚刚犯案被判发配的教坊司,好像是什么外郎的官呢!”流萤边帮十三娘子梳妆边说出昨日打探到的消息。

“我阿娘也是这样进到府中来的!只因女性的无奈,有时别无选择。你要说为何男人犯事需要女人受罪......”说着说着,十三娘子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仿佛在回想着什么事情。

说起十三娘子的亲娘,便是府中的三姨娘,本姓殷,名素素,原也是官宦人家之女。只可惜其犯事而遭遇大祸,连累了妻儿。虽说后来得到平反,但人死的死,散的散,又有何用。在教坊司期间,因君建安追求与救助而使她甘心嫁入君家为妾。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君主君已觅得新欢,便冷落了她,哪怕这时她已身怀六甲。女人怀胎生产本就惊险万分,又因情而伤心欲绝,产下十三娘后没有挺过来,只留十三娘子。名义上交于主夫人抚养,但幸得殷素素贴身丫鬟春梅,十三娘子才能顺利长大成人。而这些都是春梅婶等她长大后一点一点告知于她的。

“娘子...”流萤的几声呼唤打断了小娘子的思绪,只见十三娘子紧紧握住了脖子上阿娘留下的如意玉坠,后又慢慢松开,皱起的眉眼仿佛放下了一切变回原有模样。

“不说这些往事,我们要往前看。我可不想与我娘一样嫁给不爱之人。今日我们偷偷溜出去,好了吗?”十三娘子摇摇头,把思绪全部抛诸脑后,接着说道:“今日还约了七娘子与李三郎在城外宋姐姐的茶铺等呢!”

片刻后,“好啦,娘子......那......”不待流萤说完,十三娘子把房门打开,头伸出去四处张望,见后院无人便拉着她的手轻手轻脚快步往后门走去。

片刻过后,主仆二人便赶着早已准备好的小驴车出发了。

“娘子,我们不是去宋娘子的茶铺么?这方向不对,得往东走吧。”流萤坐在小驴车一侧,一脸疑惑地问道。

“今个儿是七娘子的寿辰,得备礼。况且宋姐姐上次请我们喝的双井白芽和桂花糕,这次我准备给大伙也带点吃食。我们第一站先去西市逛逛。反正巳时前到达茶铺即可。”

主仆二人就在东市逛悠了起来。不多时,小驴车上就多了很多东西,有天祥正店的单笼金乳酥和水晶龙凤糕,有丰乐楼的粢毛肉圆......当然还少不了绿蚁酒。还有给七娘子准备的银制凤团镶珠簪花。

“娘子,你对七娘子真好...嘿嘿...李三郎的妹妹待遇就是好。”

“好啊!你竟敢笑我...看我不罚你...”

就这样,君曦毓挥着长鞭赶着小驴车,和流萤边闹腾边悠哉悠哉地往东向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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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京城内土地有限且多为达官贵人所居住,在天京城内无法容纳一朝之都所拥有的人口,且不说还有更为庞大的外来人口需求。因此在天京城外至四五里外尽是相应的住宅坊区与商业坊区,只要不影响日常通行,官府对其管理没有城内严格。主仆二人在天京城朱雀门出城后不久,小驴车便被看热闹的人群挡住了。只见人群涌动,不断探高头往里瞧去,一眼望去不下三四十人,都被中间吸引过去。

由于好奇心驱使且路不通需要查看情况,十三娘子便跳下小驴车,对着流萤说道:“你在这看着车和东西,我去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情堵住了!”说完,不待流萤回复便快速往人群中串去。这身手敏捷的,要不是她穿着齐胸襦裙,脸上画着略微精致的妆容,还会误以为是个小郎君呢!

流萤只能留在原地干着急,既担心小娘子安危,又担心小驴车与货物而踌躇不前,大喊几声:“娘子...小心...”

话说到这头,君曦毓不惧万难,挤进了最前方。只见乞丐和一包子铺老板拉扯,乞丐不断挣扎且畏畏缩缩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需要这个包子,求求你放过我!我阿弟实在是太饿了。”乞丐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君曦毓朝乞丐望去,虽然周身破破烂烂,但能从眉宇之间能看出是女儿身。再综合她的声音与姿态,便已经确认八九成了。随感叹世道艰辛,为了解事情缘由也先不做任何动作。

“你别想逃走,已经让人报官去了。我这几日就是纳闷为何每天包子都少那么多,原来是你们偷了。”

“没有没有,我就拿了几个包子,其余不是我拿的。”

众人议论纷纷,君曦毓在一旁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后,便了解了事情原委。近年来南方大旱与地龙翻身相继发生,天灾不断,导致太多人家往北走饥荒逃难。这乞丐的母亲也在前几天因病死去,还是因身无分文曝尸荒野,周遭好心人看不下去便集体出资帮其草草安葬。据说其父在逃难途中就已离世,现今只剩下她和弟弟在世上苟活。

正在这时有两位郎君也挤了进来,如果细心望去,两人虽穿着便装,但一眼便看出气度不凡,尤其较为年轻的郎君。而且也能看出这二人是主从关系,后者落后前者半步跟随在后,且语气中带有恭敬。后面中年郎君看了看四周还在不断聚集的人群,捂嘴在前者耳边喃喃细语道:“指挥,是否需要插手?虽在城外,但聚集如此规模恐发生乱子。”接着望着前方感慨道:“哎!这小孩也是可怜,这...”

被称为指挥的青年郎君,手臂往上一撩,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也是轻声喃喃:“老谭,这种事情不归皇城司管,待会官府衙役来处理即可。”瞅了瞅现场接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先不要......哦!......有人出头了。”老谭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皇城司不便出面处理,过多的暴露身份后续探事纠察就麻烦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君曦毓便已经看不下去,眼神坚定地上前道:“这位掌柜,她吃您什么东西?麻烦您统计一下,我帮她结账,就几个包子没必要惊动官府。”

店家一眼看出君小娘子虽穿着是普通大众打扮,但却散发出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气质,便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不好得罪,但却一脸为难道:“这位小娘子,可是......”

小店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官府的衙役呼喊声便已传来打断了掌柜的话。衙役到达后不断喊话驱散人群,使人群不断散去。毕竟衙役再低级也是官府的人,不是平民百姓所能招惹的,使得大部分百姓只能离开远远望去。片刻后,现场只留下相关人员,老谭二人也稍稍走远静观事态发展。衙役开始按照流程逐一询问情况,待事情明确了,便要把相关人员带回衙里作笔录与签字画押。

当乞丐听到需要带回衙门,边使劲挣扎想要逃离衙役的抓捕,边求饶道:“不要...求求你...我阿弟还小,离开了我会饿死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到此时掌柜也是偏过头不忍直视,当初报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要震慑一下,毕竟这几日经常出现这种情况,虽然不定是这个乞丐所为。

衙役不理会乞丐的祈求,走过去便抓住她,铐上手撩,便准备往衙门方向押解。这时从边上冲出一衣衫同样破烂的小乞丐,边大喊不要欺负她姐姐,边冲向衙役抱其脚咬了一口。随即衙役痛的大叫一声,脚往外一踢便把小乞丐甩开。抓住乞丐的手同时也甩开,往被咬处捂住,“你这畜生,敢咬大爷。”说着便气势汹汹地往小乞丐走去。女乞儿瞬间跑向被甩倒的小乞丐把他护在自己怀中背对衙役,保护其不受伤害。

君曦毓把掌柜欲言又止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可当事人不发声原谅,正想着这如何是好时。还未有计策的她见衙役再次准备抓捕乞丐二人,焦急说道:“这几位衙役大哥,能否通融一二,这些钱我给掌柜赔。”

君曦毓的话瞬间引起了衙役们的注意:“嗯?这位小娘子,你和这乞丐有何干系?为何如此相助于她?能否请小娘子跟我们回一趟衙门。”原本周围万分同情正要出声相助的百姓,一听便不再言语渐渐往更远地方退去。尽管很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任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跑一趟官衙。

正当君曦毓要反驳之时,只见一中年郎君从人群中走出,与衙役队头耳边私语,并从衣袖中取出什么东西给衙役看了一眼,衙役的神情立马变得惊恐,顿了一下,便十分恭敬地双手抱拳紧握聊了几句。中年郎君随即退回到另一郎君身旁,两人细语几句便准备往东离去。

原是那位皇城司探事司指挥使谢安之在旁看事情闹大,对朝廷舆论有不好的影响,便安排属下老谭前去低调处理。

君曦毓准备感谢中年男子的相助,一转头发现二人已经离开便在周围寻找。片刻,在一酒肆旁见二人正在料理马匹,她便直径走向二人,唤了声:“二位郎君。”。只见二人回过头来,双方相互打量。凭借她多年官宦之家的触觉,两郎君虽然穿着普通的灰白圆领袍衫,但能从周身气度以及行为举止上看出必定是有差遣在身,尤其年轻郎君的气度更是不凡。

见二人回头,君曦毓便微微做了个福礼,继续说道:“方才感谢两位郎君相助,否则得往衙门走一遭。郎君是否能留下姓名,改天登门拜访致谢。”

“不必!”谢安之简单回了一句,便回过头上马离去。老谭随即跟上,二人很快便起码消失在十三娘子眼中。

君曦毓望着远方渐行渐远的两人,嘴上却不断嘀咕:“真是怪人一个,只是感谢他相助而已...估计也是个性情怪癖之人,远离也好...”嘴上不断嘀咕。

皇城司出面,事情快速处理完毕,衙役便相继离去,周遭百姓也纷纷散去。只留下店掌柜和乞丐姐弟在原地,见姐弟二人抱头相互安慰,便不再言语,往小驴车方向回寻。

而此时谢安之二人也在马上说着题外话,想起刚刚那一幕。

“刚刚那小娘子虽只略施粉黛,但也是绝色中的佼佼者。”老谭回想起来便对上司说道。

“绝色是绝色,但是性子有些莽撞,不是贤妻之选。不适合你,哈哈...”谢安之低头一笑,摇摇头继续道:“待这桩案子处理完,我帮你物色一良人,如何?”

“多谢指挥关心!我们所有兄弟都知道指挥关心下属...”

赵指挥预计到后面的话语,打断道:“你啊...别拍马屁,把司里安排的事宜做好便可。”

此刻君曦毓刚回到马车旁。

流萤看到十三娘子,立即从驴车上跳下来,一脸激动且关心道:“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怎么去那么久。”然后绕着十三娘转了一圈瞅见没事,接着说道:“那边是怎么了?”随即扶着十三娘子上驴车。

“边走边说。”说完便拿起小皮鞭,继续往目的地出发。期间主仆二人聊起了刚刚发生的事儿。

小驴车缓慢的在路上行走着,期间流萤不断往后看去,且皱眉,一脸疑惑道:“好奇怪!”。

君曦毓见她不断回头不知怎么回事,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流萤,怎么老是往后面瞅?”说着便用皮鞭轻轻往小驴身上拍打几下,嘴里发出“驾驾”的土语催促小驴往前走。秋天的太阳,温暖而不耀眼,身边秋风吹拂而过,人也不禁慵懒起来,有时慵懒的时光也是好时光。话说小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天京城感觉每人管了,还是在此场景下情不自禁,她把右脚板往车板上放,右手臂定于膝盖上,手上拿着小皮鞭,活生生一大汉模样。

听见十三娘子的询问,流萤也不回头,仍然扭头望着后方,疑惑道:“娘子,后面有两个小孩跟了我们一路,估计都有两三里。您往后头瞧瞧,是不是刚刚您说的那对姐弟?”

“吁!”君曦毓喊停驴子收起皮鞭,下车往后看去。虽已出城三四里,但来往人员众多,也不怕什么歹人袭击,毕竟这是大魏朝的国都天京都啊。远远看去便知道是刚刚那对姐弟一直跟在后面。君曦毓一顿,想了想便往后走去。那姐姐见到君曦毓向她走来,身体顿粟,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不动。弟弟见状搂住姐姐的腿,慢慢躲于腿后,但好奇心驱使他侧歪着头,眼睛斜着,偷望着往他们走去的女子。

“你们这是......”走到两人跟前,君曦毓还未说完,女子便拉着弟弟直接跪了下来。流萤跟随在身后赶上来,看到这情况,目瞪口呆道:“娘子这是...”

只见少女眼角渐渐挂泪然后滑下,抬头对着君曦毓说道:“这位姐姐,方才感谢您的相助。不然我被带到衙里,阿弟往后就无依无靠,能否熬过这个冬天未可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未等少女说完,君曦毓连忙弯下腰,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人来人往的这一举动太过于突兀,把君曦毓也吓了一跳。

“不必如此!那你们一路跟随是为何事?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有所能及之事必定相助于你。”君曦毓扶起人后关心道。

“娘子,请您救救我阿弟,我愿为奴为婢以报您的救命之恩。我知道我们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求娘子救救他...”说完便拉着边上的阿弟又给君曦毓跪下,开始磕头了。君曦毓连忙上前制止她,但也没直接回复她的请求。

君曦毓转念间想起之前宋姐姐曾经说过准备再请个长工的事情,瞬间便有了主意,道:“你们先起身,待会和我们一起先去宋姐姐的茶铺,到时再看看如何安排。”

君曦毓邀请她俩一起上路,准备先到宋娘子那边再做打算。一路上,主仆二人不断与姐弟俩聊天,打听她们的遭遇。兴许是感觉到她们的饥肠辘辘,小娘子便吩咐流萤把六角提梁盒中的果子拿出来给她们先顶顶肚子。看着姐弟俩把果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如此狼吞虎咽的模样让流萤生起了怜悯之心,仿佛看到了自己,如果不是遇到十三娘子,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样呢?

待快到目的地之时,便已对姐弟俩的情况摸个底朝天。姐弟俩祖籍是江南东路首府江宁府,家在溧阳县中,姓齐,姐姐叫乳名浣娘,弟弟叫齐湖。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维持温饱有余,生活还是过得比较幸福的。但自仁宗三十三年起,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因无法承担沉重的租金,温饱算是奢望,只能被迫往天京逃荒。随着与父母跟随人群不断北上行走,最终到达天京城外,可惜双亲已逝。因实在是太饿了,便到包子铺偷包子,接下来就是刚刚所遇到到一幕。

流萤听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子,不如......”话还未说完,便被君曦毓的插话打断:“嗯!我们先去到宋姐姐那边再做打算吧。”流萤知道十三娘子是一个很有学问和主见的人,听到小娘子所说便知道她有主意了,回应一声后便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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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小驴车便到达一房屋前,门前外竖匾上写着大大的“茶室”二字。在茶铺外有一条小溪,穿过小溪上的小桥便能进入小镇内了。

待把小驴车停稳后君曦毓便跳下小驴车,往屋内走去。

房子前有半人高的篱笆围着,正面是一篱笆制大门,门上写着“宋氏茶铺”。进入院子,只见院前有一颗大榕树立在左边,右边则紧挨着一条小溪,在院子中放着几张长桌以及若干凳子。茶铺四面通透,均无遮挡,后面是一片湖泊,偶有轻舟荡于其上。登上台阶,往茶铺内望去,视野开阔一望无际。店内也就只有六张长桌以及若干用竹或蒲草编结而成的垫子,茶铺虽小但该有的均一应俱全。

现虽未到午时,但早已有宾客落于其中,边品茶边观赏湖光山色。见宋娘子落座于茶铺中央的大茶桌上,正忙着为客人表演茶百戏,君曦毓便悄悄走近欣赏点茶之法。只见宋娘子穿着青绿色连衣齐胸裙,长发束起,妆容精致,配合她的身材,真的是衣身一体之典范,美不胜收。在水二次沸腾后,只见宋娘子便先将少量热水注入茶末中调成糊状,左手缓慢地注入沸水,右手不断用茶筅搅动,片刻便把茶汤打出泡沫,茶末上浮形成粥面。这点茶手法确实让人欣赏悦目,且隐隐约约形成一副山水画浮于其上,客人纷纷赞之并为之惊叹。待客人散去,宋娘子准备收拾完茶桌,便去为茶客们添水以及继续到堂前忙活。

突然君曦毓便挽住宋娘子的手,打断了宋娘子忙活,笑嘻嘻道:“宋姐姐!神乎其技,茶艺让人眼花缭乱。”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十三娘,先进后院坐会,李家郎君和小娘子已等候多时。我让堂前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桂花果子、青凤髓。还有什么想吃的?”宋娘子干练十足地收拾完茶具,继续道:“上次的双井白芽如何,能否入你心头?”

“姐姐的茶必定能入心头,可惜相比龙凤团茶与双井白芽,我更喜青凤髓的苦涩之感并发于其鲜味之上。”

待二人说话之时,流萤与长工安婶到小驴车上把东西都搬了下来。待处理完货物便带着齐家姐弟二人来到君曦毓身后,流萤唤了声“宋娘子”便不再言语。君曦毓让流萤先带二人下去梳洗一番和吃点东西。

宋娘子见君曦毓跟着两个衣衫破烂的陌生人,便询问她情况。待人离去后,君曦毓把宋娘子拉到一旁,然后把今日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续经过详细说出。宋娘子听完事情前因后果,眉头绷紧也不言语,思考片刻后只叹气一声。

这一声叹气可能是悲叹世道不易,也可能同情二人身世,最有可能感叹自己的遭遇。

宋娘子本名宋幼薇,其父亲官至权巴州军州事,可惜因派系斗争的事情得罪朝廷次相而被免职,而后其父又卷入当地贪腐案被抓拿至天京都审刑院与大理石调查问罪。在次相的安排下结果显而易见,便是家中男丁流放,女人充入教坊司。在教坊司期间宋幼薇被一衙内买走,受尽屈辱,因此想方设法逃了出来,幸遇君曦毓相助得以脱离,后面更是出资予她在此经营茶铺。

“宋姐姐,之前与你沟通,不是提到过店中忙不过来,需请一长工帮忙?”

“嗯?你是想......”不待君曦毓说完,宋娘子便知道她心中想法,想了片刻接着说道:“也可!过段时间安婶也要随其家人返回江陵。她们来帮忙也好,不然到时只剩我一人忙头忙不到尾。那让她们这段时间先熟悉一下茶铺的情况吧。”说完便催促其到后院去,调笑到:“哟,可别让你的三郎等太久了。”

听见这话,君曦毓脸颊忽然起了红晕,然后脚步飞快地往后院跑去。只见后院只有一长桌,席间坐着三人,只有李七娘面对着她。见此君曦毓便大大咧咧地唤道:“李三郎、七娘,我来啦!”李三郎本名李长珩,和君曦毓在小时候因机缘巧合之下相识,自那时起便一起玩耍至今。青梅竹马,相处起来无所顾忌,而且李家本就是武将出身,没什么拘束,因此他们之间什么话都能说。这种没大家闺秀与高门子弟之隔阂的相处方式深得君曦毓和李长珩喜欢。但见有一陌生人在,君曦毓便对其做了个福,轻声问道:“这位郎君是...”

“这是牛松新,我在武德卫中袍泽,家中排行老四,你唤牛四郎、牛四哥均可。”李三郎见状连忙给大家相互介绍:“这位小娘子是刑部郎中君建安大人家的小娘子,排名十三,牛兄唤十三娘即可。”

见介绍完毕,既然都是自己人,君曦毓便舍去一身伪装,大咧咧地往李七娘旁边一坐,对二人说道:“三郎,知道你不喜品茶,今日我特意带了丰德楼的绿蚁酒。一会可以和牛四郎一起细品。”说完头转向牛四郎接着说:“四郎,你怎么样?”

“没问题,听小娘子安排。”牛新松本身也喜欢和豪迈的人打交道,爽快回应道。

“七娘,你今日生辰,你说了算,你是想品茶还是和她们对饮。”说完便从衣袖拿出礼物给七娘子递去:“这是我在西市专门挑的。”

收下礼物的七娘,脸上露出欢喜,本就精致的妆容上多了些许微红,轻声细语道:“谢谢君姐姐。”然后君曦毓便拉起七娘聊起了闺房中话,当然少不了天京城中的八卦,“你是说顺天府的刘大人?刘家娘子也算是遭遇坎坷...这届科举据说竞争异常激烈...到时候我陪你去看看榜下抓婿,让你提前积累经营...”这两人一会大笑,一会娇羞,一会激动无比,这模样真的是引人注目,不过这里没有外人。

时光飞逝,众人在品茶、喝酒、尝果子、聊天等活动中度过,不知不觉已至酉时,近黄昏。此时店内已没有方才的热闹,客人已逐渐离店,而此刻有两名客人向茶铺缓缓走来。如果君曦毓在此必定能认出是早些时候为她们解围的两位郎君。只见二人缓缓走进茶铺,往湖边角落的桌椅走去。

待二人坐下,谢安之扭头望向湖面,秋日下午的太阳照射到他的的脸上,给人一种温暖但懒散的感觉。待老谭点完茶与点心后便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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