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路都很陌生(1 / 2)

真心实意喜欢每一场睡着之后的梦,只要不那么悲痛,即便是恐怖的也没有关系。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刻意的去捡拾并不常常发生的梦,像捡拾深山里怪树下的奇葩果子,记住它,扑捉梦境痕迹,用字将梦做成标本带出来,像一种收获。并不是每一场梦都能记住,却感激每一场梦,它比时空穿越更容易,虽然是随机的,却也有些作用;像个土坑,藏起来,只露出眼睛观察世间,不参与穷富之争,不参与时光流动。

梦害怕太阳和光,比露水还浅,风一吹,声音一响就会被惊扰,甚至眼睛睁开的时候,灰尘般,蝴蝶般,瞬间就没了。

梦里的喜怒哀乐更深,也更纯粹,像由记忆发酵而成。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觉得活着真好!睁开眼就不是那么回事的。

男人脾气非常坏,发火像抽烟,不定时的,随时随地的。他种地怕热,打工怕累,也许有点小才华,给教会写主喝,但三年级都没有毕业。哪怕是干一点很小的事,如果接触钉子或者刀,他一定会被伤。因此,木工做了几年,少了三个半截手指头。只有打人的时候,发脾气的时候,好像才是他章显本领的时候。

家里的有十几只鸡,公鸡母鸡不论,每一只都断过腿。像轮班,今天它断了,明天它断了;瘸的此起彼伏。

家里的羊,大大小小,公羊母羊,天天被打的扯着嗓子喊叫。卖小羊羔的时候,我从来哭过。因为即便是被吃到肚子里,也要比在我家里活着更好。

女人要撑起五口人的生活,家里,地里,但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她很累,累成一种习惯,以至于刻薄的不准任何人过得快乐。没有人替她干活儿,让她轻松些,只能骂天骂地,骂男人祖宗。骂的真难听,连她挨打的时候我都觉得应该。不该吗?跟那样一个男人还能生三个孩子,恨不得全世界人都死绝她还是要干活儿。干了,算算账又亏的慌,让所有人以苦难为荣,笑一下都得偷偷摸摸。

毫不夸张地说,我家里只有夜里十点后和早上五点前是人活的时间,就连大年初一,都是塞满可怕的刑罚一般的。

我四岁那年,妹妹两岁,弟弟未满月。秋收的敏感季,女人被打了好大一会儿,小腿被铁锹横扫一大块青紫,被薅住头发往墙上撞,浑身是泥。怕丢人,回到屋子里去吗。

很奇怪,被打她从不还手,只是嘴巴不输,打她她骂,像给自己加油…

我很生气,第一次自己走出院子,走到街上,站在胡同口,片刻后便决定去一趟姥姥家。

从迈开脚便开始后悔,走到小学门口还在后悔,是从枣树树林穿过还是从邻村穿过,我都在后悔。因为很远,七八里路,一大片枣树林,有一条河,很多坟地还有我记不清楚的多个村子出入口。走错了一个入口就找不到路,找不到姥姥可能也回不到家。一边走一边后悔,走到一半还在想是不是应该调头回家。

枣树林子里比外面暗,大路连着小路,还伸出蜈蚣脚一样的斜岔路。岔路少有人走,长满了短促顽固的草。我没有办法马上知道该走哪一条,一条走到了河边,一条走到了玉米地,一条躺在洼地一坑水里。雨水泡死了杂草,臭烘烘飞着一群小虫。

淌水过去的时候,像是在赴死。齐大腿深的水反射着光晃的头晕,像不小心就会淹死里头。

花了一个大中午的时间走到,他们已经吃过午饭准备干活。我记得他们并没有因为我徒步走那么远找过来而惊喜,也没有同情谁,像对待一个麻烦,显得很不高兴。为了看上去没有生气,我玩了一会儿。姥姥家院子没有围墙,前面是一片树林,围了一圈干树枝。表姐也不高兴,得看着我,她的朋友叽叽咕咕,听不见说啥,语气不好。我马上要走,头也不回。

从西边来的,从北边回去,两条路不一样长,我又担心了一次。

走出外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沙土路面软凉软凉,我以为她会追过来,等了等并没有等到。再次感到自己的不重要,于是像刚被扎烂的气球,冲着太阳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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