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1 / 1）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疾驰在山东济南府官道之上，难得的是双马步伐完全一致，如一马自行，连蹄声都分不出任何区别。马上两人，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雄健；一个剑眉入鬓，身形修长，正是李崇隽和陈卓贤。二人经过近七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接近申公茂的巢穴，想到大仇即将得报，二人心中反倒平静下来。数月以来，二人每日不停地切磋武功，将之前所学全部印证一番，终将毕生所学融会贯通，功力已渐入化境。
沿途所见，一片太平景象，连个欺凌弱小的恶人也未遇到过。一经打听，原来最近江湖之中出了一个武功极高的侠士，外号“九天灵凤”，最喜打抱不平。经他打击收拾的土匪恶霸不计其数，所到之外，警恶惩奸，震摄得所有恶人不敢造次。因此，处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连官府公人也无事可做，而乐得清闲。李陈二人不禁啧啧称奇，对这位素示谋面的侠士极为钦佩，生出结交之意。
济南府乃千年古城，人杰地灵，舜帝、扁鹊、邹衍、房玄龄、秦琼、辛弃疾、李清照等人均出自本地，漫长的历史之中，留下无数文化遗产。然而，如许多历史悠久的古城一样，这里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凶险。就像有光就有影，在一片繁荣盛世的景象之下，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力量，却一直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在城北一处破庙之中，神像早已破败不堪，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神祉。门窗不知所踪，只留下几个大洞，墙面、地面积满尘埃，蛛网处处，连房顶都破了一个大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破房子，却也是一些无家可归之人的临时安居之所。
天下起了暴雨，行人纷纷躲避，不一会儿就走过干净，街上空荡荡的。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雨中奔跑着，看样子是个小乞丐，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脸上手脚脏兮兮的。被雨水一淋，头发粘在一起，贴在额上，遮住了大半边脸，无法知道是男是女。那小乞丐奔了一会儿，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且似乎气力不支，竟滑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一跤。好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远远地，“他”看到了前面的破庙，心中一喜，不顾疼痛飞奔起来。很快来到破庙之前，一闪身走了进去。
破庙虽然十分残破，屋顶的破洞中还不断落下雨水，将地上弄得一塌糊涂，但总比在外面强多了。小乞丐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神台面上，爬了上去，将湿衣服脱下，绞干雨水，再铺在神像背上晾干。雨水洗去了小乞丐脸上的污垢，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是长期吃不果腹，显得面黄肌瘦。她取出一个咬了一口的窝窝头，狼吞虎咽了起来，一下子就吃完了。她舔了舔嘴唇，露出陶醉的表情，似乎刚才吃的是难得的美味。正自回味间，神像之下传来一阵响动，动静很大，像是什么动物以利爪抓挠墙壁。小乞丐吓得瑟瑟发抖，躲在神像背后一动也不敢动。响动越来越大，终于神像底座之下，被什么东西挖破了一个大洞，烟尘瓦砾之中，一个骷髅头骨冒了出来。
小乞丐见了，吓得尖叫了起来，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望门洞处奔去。庙外雨势依然很大，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没命似的夺路狂奔。期间摔倒了好几次，都忙不迭地爬起来继续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经过一家客栈门口，她终于支持不住了，软软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一个乞丐晕倒在路边，这种事实在太平常不过，客栈之中虽有许多人，却无一人愿意施与援手。李崇隽刚刚在柜台前要了一间上房，正欲与陈卓贤入住之时，见有人晕倒在地。连忙一个箭步抢出，一把将她抱住，跃回客栈之内，全程迅捷无比，身上只落了几个雨点。店内众人见了，不禁齐喝了一声采，李崇隽目光如刀，瞪视众人。人人心中有愧，不禁低下头来。
陈卓贤精通歧黄之术，他上前接过小乞丐，将她平放在桌上，在她人中之上按压几下，然后在她太阳穴上轻揉几下。那小乞丐轻轻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然而她刚刚睁开双眼，立即尖叫道：“鬼，有鬼！”神情惊恐之极。众人尽皆愕然：这光天化日之下，何来的鬼怪？小乞丐叫了几声之后，发现面前站着许多人，心情逐渐平复，定了定神道：“是真的。方才在城北破庙之中，我亲眼看见一个骷髅头从神像之下探出来，它要吃了我！”众人一听，只觉无稽之极，不禁摇头叹息，觉得这个小乞丐已经疯了。但陈卓贤却感到事出有因，便与李崇隽一道，将小乞丐带到一旁，详细问她事情经过。小乞丐自称姓宋，小名晴儿，自幼父母双亡，随几个老乡流浪至本地。今天，她讨饭讨到几个窝窝头，打算跟老乡分享。不料路上下起雨来，她跑得急，把窝窝头弄丢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她决定先到破庙躲雨，等雨停了再回头找食物。正当她晾干衣服的时候，就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一个骷髅从神像之下钻出头来，向她袭击过来。她大惊之下，没命地逃跑，终于跑到这里，又累又饿连带惊吓晕倒了。李崇隽一直察言观色，感到宋晴儿所言非虚，于是好言安慰了一番。给了小二一些碎银，让他给晴儿买身新衣服，好好收拾一番。
二人对这件怪事也毫无头绪，但决定管上一管，打算等宋晴儿换好衣服、饱餐一顿之后，再去一探究竟。正商议间，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款款而至，行至二人面前，道了一个万福。只见她明眸浩齿，瓜子脸，樱桃嘴，肤色白里透红，活脱一个美人胚子。客栈之中，男子占了十之八九，见了这个少女，人人目瞪口呆。陈卓贤上前邀她坐下，叫来饭菜，三人一起用膳。宋晴儿换装之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吃饭相当斯文，举止轻盈、谈吐有礼，二人不禁刮目相看，对她身世更感好奇。
傍晚时分，两人骑马带着晴儿，重新来到城北破庙。暮色之中，破庙更显阴森，那缺了门窗的洞口，与破庙本身形成一张诡异的脸，似要择人而噬一般。宋晴儿故地重游，想起早上的可怕经历，不禁发起抖来。李崇隽轻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别怕，那不一定是鬼，也有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地吓唬人，干些为非作歹之事，待我们进去看看。”宋晴儿看着他如天神一般的身形，点了点头，便镇静下来，三人一同进入破庙之中。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最后一点阳光已经消失，月亮却未升起，庙内漆黑如墨。陈卓贤晃燃火折子，将室内照亮，大殿一片狼籍，积水、碎石、破布散落四周。那不知名的神像底座，果然破了一个大洞，而且是从里面破开的。观其大小，正好可以通过一人，看来宋晴儿没有撒谎。李崇隽走到近前，只见那破洞内黑森森的，取过火折子往下一照，竟似是深不见底，一股细微的血腥气自深处飘出。
陈卓贤将整间破庙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次，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除了洞内有血腥气传出，也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他忽然灵机一动，向李崇隽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崇隽会意，带着宋晴儿躲在一旁。陈卓贤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约顿饭工夫，他提着一个酒坛子和一个大海碗回来了。只见他走到破洞之前，将碗置于地上，打开酒坛，倒出一道红色水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宋晴儿秀眉一颦，伸手捂住口鼻。待那大海碗斟满，陈卓贤将酒坛子远远抛开，然后轻轻来到两人藏身之处。低声道：“那碗里的是猪血，那洞中隐隐传来血腥之气，那怪物也许嗜血，因而用猪血诱捕于它。”宋晴儿惊讶地看着陈卓贤，李崇隽赞许地点点头，然后一起注视着神像之下的破洞。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破洞之内却毫无动静，三人不禁有些失望。待到月上中天，一阵奇特的声音自洞内传出，似是什么东西爬行之声，且越来越近。声音来到洞口的一刻，骤然停了下来，借着月光，只见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自洞中探了出来，两个眼洞之中发出阵阵红光。宋晴儿看见这个可怕的情景，吓得又要尖叫出声，李崇隽连忙掩住她的小嘴。陈李二人均心中一凛：难道真有厉鬼作祟？那骷髅头伸出洞口之后，却没有看到余下骨架，在头骨以下连接的是一节一节的光滑身躯，身躯之旁，数十只小脚快速地蠕动着。待那东西整个身子爬出洞口之时，身后还长着一对细长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