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有一种病瘾,唤相思成疾

有一壶烈酒,称醉生梦死

有一缕感动,谓柔情似水

有一场缘分,叫心灵相契

“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李,贱名清疴。”

“嗯,请问李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病症如何?”

李清疴坐在义诊摊前,蹙着眉认真思索了半晌,然后娓娓道来:“白昼混混沌沌心不在焉,晚间辗转反侧噩梦缠身,没完没了。有时眼睛会出现幻觉,有时耳鼓幻听。总爱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所思所想所言所说,均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怪梦。”

她偏头,觑了觑身后长长的一排队伍。

她耳听八方,闻到那些人正各自窃窃私语,不约而同的议论自己在杜撰瞎诌。

略微自忖,自己的叙述貌似真有几分疯言疯语的味道,于是不再浪费时间,冲身前的御医做出归纳:“总之状态不佳,神魂颠倒。”

说完,她最后满怀希冀的盯着面前的五旬老者:“这怪病自娘胎里便带了出来,这些年灵丹妙药吃了不少,土方歧术也用了许多,总是毫无效验。敢问大夫,小女子所患何疾,可有医治遏止之法?”说着右手伸出,握起长须大夫一双骨瘦如柴的枯掌,眼眶子里晶莹剔透,泪汪汪的乞求。“拜托大夫一定要尽心竭力啊,小女子如今尚且待字闺中……”

老大夫捋须把脉,沉吟半晌,才放开他:“姑娘之病颇为棘手,需随御前侍卫与那边疑难杂症的群众一齐进宫诊疗。眼下老朽无暇顾及,这恶疾虽非短时间内危及性命,可来日必成大患,不可不治。但姑娘也无需忧心,就请准备一番,入列罢。”

李清疴俯首婉谢,起身,朝左边一队马车走去。

她一离开,后面的长龙队伍向前移了一步,又有一个虬髯大汉坐在了她先前的凳子上。

这是一处大坝广场,远处房舍鳞次栉比,周遭为满了父老乡亲,均一片愁云惨淡,有的甚至在低声抽泣。

皇上体恤民情,洞开国库,筹出忆万黄金,派遣皇宫御医,赈灾救贫,扶危济困,搏撒岐黄。诸民感恩戴德,纷纷跑来义诊处看病,而患病顽疾需卧床施救者,统拢接入皇宫,陛下专辟疗养之所供太医施治,患者调理。

这隆恩突如其来,虽有些仓促与古怪,但群民只道天子仁慈,皆不约而同的涌了上来,李清疴亦在其内。

她孤苦伶仃,没什么好收拾的,遂得了太医首肯,便随同侍卫上了帘轿。待轿子位满,再也容不下人,车夫支会了一声,扬鞭策骑,马车轮子滚动,载着一车人朝皇宫进发。

厢内都是女人,个个身患绝症,本来颇以为虑,可一想到由太医亲手诊治,那自然药到病除,一个个都雀跃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病状。

有人问到李清疴,她只是掀开轿帷去看后面跟着的一列马车,随口敷衍搪塞过去。忽然话题一转,一个及荆少女俏脸一红,眉欢眼笑,两眼闪闪发光,挨众人凑得近了些,喁语:“最近的小道讯息,你们听说了吗?”

甲女疑惑:“你指的是太子殿下?”

少女点头,嗓子压得更低了:“其实我并未得什么不治之症,我爹得到这个讯息时,第一时间买通了那位大夫,偷偷潜进宫去,说不定能得太子垂青亦未可知。”

丙女嗤笑:“听说最近太子殿下接替皇上批阅奏章,日理万机,你这般大费周章,见到太子的可能微乎其微呵。”

少女哼了一声:“你有所不知,我宫里的姐姐飞鸽传书,说最近太子频频选妃,却又不张榜贴士,成天在内务府转悠,据说要从宫女中挑拣妾室。嘻嘻,有了门径,要偶遇太子那可容易得多了。”

“……”

一扯到这个话题,诸女皆滔滔不绝,吐沫横飞。

这所谓的太子,清疴亦有耳闻,关于其一切线索,她了如指掌。当今皇上龙谬膝下共有五位皇子以及三位公主,长子龙逊便是储君,下面四个皇子各立封地,昭王爷之衔。这些丫头虽痴慕虚荣,倒也均有自知之明,并不觊觎太子妃之位,只争先恐后的想成为他的姬妾亦或一睹尊容。

清疴自始至终探头窗外,对较中商榷听而不闻,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入得宫中,宦官领着诸人分花拂柳,绕过九曲十八弯,拐入一堂院落。

庭中屋室星罗棋布,占地面积极其宽广,即便只是临时开辟的府邸,仍一片富丽堂皇。

清疴一较六人被分配至同一间房,稍一安顿,用罢晚膳,宦官犹如刀刃刮镬般的尖锐高喊已从院落传来。

“太医驾到,诸民问安!”

清疴只是以手支颐,目光呆滞的凝望窗外争奇斗艳的牡丹,右手提着一壶酒,猛往嘴里灌。五女给太监唤醒,兀自惺忪,各自穿鞋,走出门去,最后那名回头冲清疴招手,嘱她别磨叽。

门外宦官摆了摆拂尘,喝止了她,离开时,瞟了清疴一眼,意味深长。

五个少女检查完毕,回到房内,见清疴仍如之前那般呆若木鸡,壶中佳酿已露底,忍不住搭话询问。

清疴只是苦笑着摇头,眼神中那些深邃沉重的心事,她无法对任何人启齿。

诸女得不到答案,不再浪费时间,开始着手制造为邂逅太子而做准备。那小丫头在宫中有亲戚,里应外合,什么打探清楚,大家聚在一堆商量对策。她们均知若单独行动,惹得旁人眼红嫉妒,杀身之祸转瞬即至,是以推心置腹,团结一致。

清疴提起兴趣,也在旁斟酌。

很快,诸人敲定了计划,接下来便是实施。

其实这几个人都是乡下农家少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策划了半天,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招,俗套得不要不要。

不过,得到的结果与回报却委实令人惊喜。

一场华而不实的撩絮舞,赢得了龙逊的注目。

因是乡下民间舞蹈,兼之桃花与牡丹,华贵雍容与唯美淡雅,矛盾与凿枘的相辅相成,占了天时地利,其匠心艺技,绝非宫中艳俗具长的舞姬所能比拟。

这太子目光短浅,怎能不上勾?

不过,让诸少女暴跳如雷的是,龙逊的确被她们的舞蹈吸引了过来,却对她们视而不见,一睨未睬,竟拉起站在人堆后的清疴,大步流星的扬长而去。

群女面面相觑,各种表情议论众说纷纭。醋缸打破,醋汁遍地淋漓。

清疴给龙逊捏着手腕,也不征询意见,霸道的连拖带拽牵去他的朝阳殿。

他力道大得出奇,清疴竭力挣扎,却哪里拗得出来?拉拉扯扯的行到殿门之前,清疴娇纵的脾气上来,毫无忌讳,手起掌落,啪得一声脆响。

响声过去,清疴有一瞬间的怔愣。

龙逊得意戏谑的笑容僵在脸上,硬生生吃了一记耳光。他嘿嘿冷笑一声,摸上左颊,那里火辣辣的疼。

又是啪的一声,比之先前,更响更亮更突兀。

清疴右半边脸浮现五根手指印,皮肤开始红肿,她收起任性与愤怒,所有表面情绪皆被恭谨敬畏以及崇拜所取代,冲龙逊颔首,却没下跪,嗓音也是傲得很:“小女子是乡下农民,不懂规矩,冒犯了太子殿下,罪该万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事迹只在昙花一现。

龙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脸上的红肿刺了眼睛,哪怕此刻她的恐惧与道歉怎么看怎么假,却也不以为逆,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怜惜,伸手要去摸她脸颊:“你这又是何必,痛不痛?”

清疴退了一步,谦恭依旧:“民女底下卑贱,莫脏了殿下的金枝玉叶。”

分明是冷嘲暗讽的语气。

饶是龙逊素有涵养,也怒了,扇子摇晃,频率颇大,负手昂然:“你抬头瞧瞧本太子。”

清疴漫不经心的觑了他一眼,一扫而过,毫不滞留,复又垂下。

龙逊见她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瞳孔收缩:“想不想去本太子的寝宫侍奉一霄?”

“不想,时辰已晚,殿下还是早些歇息罢,若不解气,现在便赐民女一死。”

仍是冷冷淡淡。

“好,你得罪本太子,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给我过来。”说着大踏步走进朝阳殿。

清疴一直垂首。

龙逊摇着桃花扇,眯起桃花眼,居高临下的斜睨:“本太子有那么难看么?你居然瞟都不瞟一眼。”

“民女岂敢批评殿下。”

“给我收起你的矫揉造作,本太子不吃欲盖弥彰这一套,想看便无所顾忌的看。不知者无罪,本太子不会同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乡野村姑一般见识。”

“那说话也可以无所顾忌吗?”

“本太子一向宽宏大量,那倒无妨。但在旁人面前,还是收敛些好。”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嗯。”

清疴咳嗽一声:“你也忒自作聪明,你凭什么认为我在欲盖弥彰,凭什么认为我想看你,你以为你是太子,就一定万众瞩目了么?你这叫自负兼自满,自我陶醉,自以为是!”说着一甩头发,扭着小蛮腰坐下给自己斟茶。

龙逊瞪大了眼,瞠目结舌。世上居然有人而且还是个土包子女人敢对他大呼小叫,作为一名优秀的太子,谁敢无视他的威严与美貌?立即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又摸又照。

“本太子是昨晚没睡好,容颜憔悴了吗?”忽然放下镜子,话锋一转。“还是你是个眼盲?”

清疴举着茶杯,走到他身边围着打量,一本正经的强调:“亲爱的太子殿下,我有必要忠告一句。您虽长了一张瓜子脸,以及一双狐狸精也似的狭长媚眼,唔,还有代表着凉薄寡情的没唇瓣的樱桃小口,但这是很寻常的长相好不好,你有必要这般夜郎自大吗?自信是好事,但不能太自恋了。”诚然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且还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世美男,让天下人为之倾倒并不过分,但要让她也沦陷,那可就太过分了!

龙逊有三息的沉默,跟着胸膛剧烈的起伏,脸皮由白变绿,自绿转黑。黑过绿过之后,是灰扑扑的郁闷:“本太子不会计较你的有眼无珠。咦,你得了什么病给抬到宫里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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