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他掷地有声,有透明的液体在眼眶里踟躇。

我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嚎,可这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爱你!

他笑了,揩了把脸,将头往左边一篇,我知道,你爱圭钥,因此你千方百计要寻他,是我有眼无珠。我们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世上最悲哀的,也不过如此吧。所以,我们同病相怜,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你能直截了当的推我,为什么不允许我回避素纶,这场三角恋中没有熟轻熟重,亦没有谁无辜谁罪有应得。

他提纲挈领,鞭辟入里,将我所有未出口的说辞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我应允了他的提议。

离开,是一举多得,对我们三个人都好的抉择。

可上天非比寻常,它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仁慈,它殚精竭虑将我们栓在了一处,怎肯轻易使我们解绑,不作弄嘲谑几回,又怎算轰轰烈烈?

我们逃得很成功,一帆风顺的抵达了娲城。可还没来得及稍作休整,第二日便又火急火燎的赛跑时辰。

翌日清晨我起床推窗时,瞅见九重青天上黄沙遮穹,长虹贯日,妖气冲天,竟全部是招摇山素纶麾下的将卒。

起初我以为是素纶发觉我俩伏夜潜逃,大发雷霆之下倾巢出动,进行掘地缉捕,但蜘蛛耳朵反应迟钝,神识却极其灵敏,听到众妖路过时传下来几句喁语,内容大致是素纶失踪,列妖正上天入地的搜。

我心头登时浮上疑虑,随意擒来一名吊车尾的小妖,一番刨根问底,得了真相后,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我与智玉不告而别,素纶得知后怒发冲冠,砸锅摔盆发泄了一阵,吩咐要独自在后花园里静一静,只携了一位女仆贴身侍奉,数个时辰之后,女仆奔出花园,说素纶被一名秃头和尚掳走,对方修为超凡,且袭击在暗,素纶一个疏忽便给擒了去。

我换来智玉,瞪着他,果然祸害遗千年,那和尚肯定是冲着你来,在招摇山找不到你,遂逮了素纶去严刑逼供。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机,得想法子救人。他这回倒是冷静理智了一回。

时间紧迫,已无余暇绸缪后路,我冲他不耐烦的叫,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那和尚在哪个庙里吃香,上门讨人便了。

他目光闪烁,嘴唇嗫嚅,我哪晓得对方是何来历。

我敲他脑门,藐视他,你若怕死,只需告诉我他在哪处出家,我单枪匹马去援,或者去寻素纶帐下兵将门商榷计划,再图营救,放心,绝对不会累你性命。

最后那句,我用的讥嘲语气。

他拎眉,试图周旋,即便如此,素纶受制对方之手,你们投鼠忌器……喂!

我没有与他浪费时间,不待他说完,转身腾云,你不肯吐露,我自己去探。

他在身后唤了两声,不见我回头,快步追上,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好吧,谁让我眼拙看上了你,看来这辈子注定要栽在你手里喽。

根据那小妖的口述,智玉揣测掳走素纶那人多半名讳泰播,是浮屠寺住持。按照他的思路来讲,素纶修为在妖魔界算得顶尖,放眼浮屠全寺,能一招制她者除泰播之外,别无他人。

于是乎,我俩便折道向东,赶往浮屠寺。

由于时辰太过弁急,迟到一步,素纶便多一分危机,而她那群属下早已东奔西跑影踪不见,即便通知也为时已晚,遂与智玉直捣黄龙。

云上,他一副视死如归的形容,深情款款的望着我,一改平素的嬉皮笑脸,凝重而肃穆,此行凶多吉少,不过你放心,我拼死也定保你周全,这些天都是你在庇我,现在换我护你。

我其实很反感他油腻潮湿的眼神,那是贪婪与觊觎的维系,虽然我知道其中并无恶意,但因为落花无意,所以排斥,没有人能取代圭钥在我心目中最隆重的位置。

我冷着脸斥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这是有多脓包,强将手下无弱兵,弱兵上司无强将,那帮喽啰只会倚多为胜,我去找老和尚搦战单挑便了。

我说得盛气凌人八面威风,嚣张的气焰在浮屠寺与泰播一战后不得不收敛起来。

那一战惊天动地,我竭尽全力,将浮屠寺杀得血流成河,尸垒山血淌河,可最终还是惨败在泰播那只平日用以化缘乞讨的金钵下,并非实力不济,实乃先天性克制,非修为所能填补。

那老和尚冥顽不灵,固执的要屠尽所有看过那秘籍内容者,即便素纶从所未见,他却哪里肯信?何况我将他老巢搅得天翻地覆,几乎濒临灭门,早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智玉揣测那般,泰播活捉素纶的目的乃引蛇出洞,再以其为人质胁迫我俩投降。确定了这一层,我稍感放心,有利用价值,便暂无性命之虞。

既然力有不逮,那便转行智取,我俩遁离浮屠寺后,磋商着传书招摇山部署过来增援,这是当下最具效率的法子。

恶斗一天,精力负荷,我俩在附近的城镇中随意拣了间客栈,打算休憩一宿,养精蓄锐,明日复再奔波。

入夜,我浓妆艳抹了一番,正欲出门猎几名壮汉滋补亏损力气,智玉却在这时敲门。

有什么事。我问他,语气萧规曹随的暴躁。

长河月圆,皎洁的白月光从他背后的夜幕里照射进来,他,脸掩埋在阴隐中,看不清表情。面对我的提问,他沉默。

气氛万籁俱寂。我微微一窘,踢了他一脚,喂,是屁就不要放了,让开,莫耽搁我的时间……唔!

他在我不耐烦的唠叨中忽然倾身,捧着我的脸,脸颊毫无预兆的凑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与异性之间越矩的亲密接触,即便是曾经的圭钥,我们也相敬如宾。

他身上携着刺鼻的酒气,如暗黑的夜一样浓稠。

我一把将他推开,啪啪啪,颇爽脆赏了他三个耳光,掴得干净又利落,恶狠狠的骂他,醉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来这里发什么酒疯!

我的心鱼跃龙门般狂跳不直,来回撞击着胸腔内壁,如同要挣脱束缚一般,它代表着我那时的慌张与惊惧。

他将脸从黑暗中挪出来,眼神清澈而明朗,无半分醉酒的迹象,只是里面蓄满泪花。他苦笑着说,你真残忍。

你过分了。我语气愠怒,这样的举止,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他双手掩面,从指缝中崩出一串字,我是来告诉你圭钥的下落的,我在五年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不知他是否还在那个地方。

这是我这些天梦寐以求的渴盼,他肯自愿吐露,自是求之不得,但惊喜之余更多的却是疑窦。我问他,咱们签订的契约还没到期,你是要提前预支吗。

他大摇大摆的进屋落坐,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明日一行生死难测,万一功败垂成,岂非抱憾终身,我不想你与我都死不瞑目。

他说得平淡,我不太理解他最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但死不瞑目一词却激怒了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是趁早闭嘴。

他递过来严肃中又带着感伤的眼神,我不是开玩笑,毕竟我们都没把握,明日我去搬救兵,你先去找圭钥,了却一桩心结,再回来支援,这样即使行动不成功,也不至留下遗憾,我更不想,最后你因此恨我。

更深露重,寒月凉凉。智玉遥眺夜色,说出了心底最晦暗的心事。你曾经问我为什么那样偏激的追求极致的力量,你还说世上还有比力量更琳琅满目的风景值得追求探索,呵,那只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生活。幼时我在修仙派中历练,羸弱的我又怎能在那种残酷的环境下存活,每日除了被同门剔肉剖血炼丹,便是做他们考较修为程度的试验品,在一次次头破血流中挣扎,在一轮轮体无完肤中苟且,我想反抗,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他判若两人,语气沉闷而忧伤,从前我在他身上闻所未闻。

圭钥的下落距离浮屠寺很远,一个来回至少月余,想要见了圭钥之后再折回援手是不可能了,在爱情与友情的取舍与犹豫中,我选择了前者。

真是狼心狗肺啊,为了寻求一个未知的答案,竟弃友谊而去,真自私。

第二日,依循智玉给的线索,我捧着地图去往北方璃攸墟,花了整整半月时光,终于找到了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有句话说得好,岁月是柄杀猪刀,不仅能毁人外表,连心也能潜移默化。

时隔多年,事过境迁,我与圭钥久别重逢,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说,可四目相对,却彼此无言。

记忆中关于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很多都已趋模糊,甚至我都不确定那些浮光掠影的画面到底是曾经被遗忘的过往还是我午夜梦回的呓魇。

唯一千百年如一日记忆犹新的,是他那张平凡而刚毅的脸。

曾经的他,与智玉一样,追求颠覆般强大的力量,而当我们蓦然重逢时,他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那些言之凿凿的抱负与理想通通不复存在,他过着缱绻旖旎的生甜蜜涯,风月倜傥。

他住在金碧辉煌的豪宅内,甘脆肥醲,披金戴银,身材不复记忆中的魁梧挺拔,变得肥硕丰腴,墩肉的脸庞上泛着油腻的光泽,如若不是那双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张扬神采,我几乎认错了人。

而他怀里横卧着三名特色各异的美人,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与举措滔滔不绝,令我作呕,只看了两眼,我就从窗棂边移开了目光。

一定是虚幻的错觉,一定我认错了人,一定是太想念他,所以头晕眼花,圭钥怎么会这么恶心呢。我在心里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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