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望林人(1 / 2)

大家都在不停扑腾想走出命运齿轮的安排,可极大程度上都是被迫推动着走完命运。如同玻璃珠,挣脱跳出齿轮的流水线,滚在马路上被碾碎,扬成一阵风吹起自由的风。

露天坝子的电影放映完,早先被洋锤砸好的溪风竹在火堆里燃起橘亮,杨德敏和杨德秀各自端起黝灰的木凳往家赶,刘晓在后面喊:“等到我。”

熟念摸黑踩过田坎,在火篙映鉴下笑出声:“我还以为你们不来看。”

“我们收活路来的晚,在后面你没看到。”杨德秀说,把火把递给杨德敏,走中间举前后两个人看的清楚些。

路上不过是谈论这个电影剧情,走过石阶过二道崖各自回自己家东张西望关上门,刘红芳掌竹块噔在木疙篼打着节奏劈小条竹方,屋里很暗只煤油灯一点点光亮。二人换上干活的补丁衣服,一人拿了把平日里用顺手的器刀在背篓里拿出刘红芳堆顺的竹方,四面竹篾竖立刮白,卷起一片黄白的竹菲,竹面上还有没干的竹箬水清香。

坐在矮椅上大腿搭上旧靛蓝布,杨德敏左手捏着四方竹枝,器刀在一半的位置四个来回迅速刮掉四角,狭长的双目不忘借油灯微弱的光源看圆没有,没有就拿器刀修归整。

一只筷子由此诞生。

门被敲响三人止住动作,“是我。”杨德强出声,杨德秀开门,杨福州和杨德强各自肩上扛着一节木柴旋身进来。杨德强才14岁,没去上学成簧八恐,杨福州就让呆家里面,杨德强心花爱伙人玩,三五几天遭杨福州詈几回,杨福州寒心让他过段日子去学修机器。刘红芳柴堆里窸窣掰出一把干碎竹桠,在灯上燃起火星折返,竹制的火钳左右抛出草木灰凹出小洞,竹桠架上去又丢些干焉的沙麻火立马腾的燃起。见一时半会儿不灭掀开锅刷帚在铁锅上下洗净猪食残余,往大石水缸舀几瓢水倒进铁锅里问:“砍倒没?”

杨福州摇头:“等落大雨去,树倒下来动静太大望林人怕遭撵到。”热水拧了发灰的帕子洗掉脸上沾染的石锅青,一家五口把筷菲收拾拢才得休息。公鸡几时打鸣人就该起床,刘红芳摸黑起来,给几个孩子屁股打上一巴掌:“还不起来。”

地里活多,杨德秀昨天傍晚把干红苕片泡发水,吃过粉糯红苕蒸饭天还黑着,杨福州带在杨德强背上刀块胳肢窝下夹着肩包上山。三人利落收下灶上借余火烤干水分的筷子数对双,八十双为一排,竹篾打捆成圈高高捆在背篓上,刘红芳转手麻绳捆紧。

“明二嬢哪点找得到涩。”刘红芳交代,不要走错店,放下筷子得了钱就往回赶不要疲沓。杨德秀点头,杨德敏在后面帮抬上肩,背绳勒出红印,二十八排筷子把背压成弓背子。明二嬢是刘红芳好友,看在关系上才出一排四角五,比别处多五分。得了钱在去柳树湾子拿三块钱给杨德珍。这个家的大姐儿生了幺妹,按礼刘红芳作外婆要送一股祝礼,等杨德珍出月子会还礼一块铺枕头的帕巾。

天还蒙蒙亮,杨德敏菜刀宰猪草突突作响,刘红芳已从地里回来旧筲箕里的苞谷秧苗放置沿坎。脱下胶鞋扬起重重摔在坎边抖落鞋底凹槽黏土走起来轻松些,遂挑拣矮凳把苞谷秧根须的土团严实。锅里水涨开,刘德敏把遂猪草倒进,在半人高的木桶舀出两水瓢谷糠捍进猪草里,要猪长瞟少不了贴粗糠,沾油的碗先在糠里面滚一圈措掉油污,在舀水缸清一道放碗柜。

刘红芳抬头看外面上坡,杨德强飞似的往回跑,顿觉不好关上门:“杨三快把筷菲焊进灶钬,马六查来了。”一面说着刘红芳把锯好的竹桶手抖捡进背篼架上木梯藏在房楼,以往都是堆洋芋红苕,烟子秋到管得久些,满是烟锅巴一般没人上楼。

杨德敏心道幸亏火还燃几得,水滚出来谷糠蒲出一圈黄渍,把瓷盆冷出悉数倒入锅里压住蒲水。扬开手臂一抱抱搂起竹篾菲子就往里塞。热浪燎到额前细发成卷,她没理会弯腰继续来回跑,眼见火小烟大,杨德敏拿起靠在黑壁的吹火筒闭眼鼓嘴大吹气,烟尘呛得一嘴,只求火燃得快些。

青竹篾菲腾起浓烟满屋子都是,杨德强跑近扶着双膝喘气,他也不急喊开门,瓦上浓烟四滚。马启东追上来轻拧他耳朵:“你个小崽儿跑屁安跑。”

马启东两颊微鼓,皮肤黝黑还坑坑洼洼,眉眼微上扬,低矮肥大的鼻子乌黑的厚嘴唇,嗓门粗犷不管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凶样。杨德强倒也不怕胸膛一挺喘了口,扯一个回销:“我姻伯娘喊我借钉耙拃田,我饿了一大早上了回来吃饭,下山路啷个跑得不快嘛。”

“滑头。”拍了杨德强一巴掌,马启东眼珠子一转走下石坎麻溜转上田坎想迂走前门。

杨德强里面贴着门板喊:“表姨去前面了,三姐快起关门。”杨德敏旋身跑手起保持在半空,迅速关好门栓又往里跑把余下的竹篾菲处理掉,拢上沙麻掩盖。门外马启东高声大气喊:“三姐大烟泙泙搞啥子哦。”刘红芳装没听见,踩竹楼的力气故意加重碎碎骂:“你个姑娘蛮没点眼力劲,撺到昨天水大湿的柴了,搞得大烟泙泙。”

马启东心中啧舌又大喊刘红芳才吱声:“哎呦,表姨哎楼上听不见,这个姑娘也是耳背的很,你表姨来了都不晓得喊进来喝茶。”骂了杨德敏几句才慢悠悠开门,一阵浓烟灌出呛得他喷嚏连连一步也不想进。照例行事马启东眯蚯着眼手扇打烟雾进屋:“我哥哥不在家蛮?他归逸点没?”

眼睛左瞄右看被烟呛咳几声。

“喝茶,兄弟别见笑我不跟你讲理还是冷茶。”刘红芳笑脸迎上将桌子上苦丁茶脚水倒在干净瓷盅,打断他速度:“你哥哥一早就去帮二妹她婆婆,你哥哥去看看人家小伙勤快不,望人户差不多了就要开始走客茶食。他还不是时常伤风感冒,反反复复没得个究竟,岁数去了就是这疼那痛。”

马启东喝茶不忘迈四方步慢慢往里走,杨德敏往灶里添了沙麻火苗腾起烟驱散开些,瞧着各样补丁瘦弱颧骨高挺的脸颊,一眼望去家徒四壁再单薄不过。马启东不再乱看将半盅冷茶喝下说道:“一路走口渴的很,这茶恰当的很,三姐喝了茶我先上山了望林子,感谢感谢。”

话说的慨朗,刘红芳心底也松了口气送马启东至沿坎下坝子:“说啥子谢哦,路过就来喝杯茶涩。”

送走这官老爷,杨德强歇气浻在石水缸里大喝山水颇自豪居功:“还好我眼睛尖,不然完蛋。”

刮筷子需要楠竹,新栽的竹苗要三五几年延势,原先的林地就那么点。各家摸黑上山去社有林国有林偷砍,马启东就是其中一个望林人。其后杨德强说了大致方向,刘红芳让杨德敏去帮忙梭竹子藏湾里面,不忘记叮嘱注意马启龙。

“我晓得。”杨德敏背上背篓,在沿坎上摔胶鞋上粘成负担的红土壤。刘红芳挑上锄头下地挖土,泥土堆在两遍,中间掏出一个狭长的渠方便蓄水,苞谷秧间隔一段栽在泥拱上,等下个月拃苕藤,一地两用。杨德敏揪了几片茶泡,翻过田坎上坡没入竹林里想着大姐的妹妹长什么样?跟隔壁刘晓的姑娘李大女开始一样吗?小小的只会哭,皱巴巴的难看,李大女也好神奇,后面长得白白净净还乖,两岁了都晓得喊她三孃。

杨福州去年做好了三开柜书案和转弯柜,等冯木匠做好马家湾那家就上来做床和沙发,杨德秀的嫁妆备木妥当,晾干些不下地还有用锯子解开。冯木匠手巧三开柜上的鸳鸯莲池戏水活灵活现,还是彩色,妈妈给二姐备了六床棉絮六套四件套红红粉粉。

到明年就该自己谈人户,杨德敏自己想着发笑,心中隐隐约约期盼起来。一把茶泡扔嘴里酸涩木了舌头连忙:“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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