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法归来之人(下篇)(2 / 2)

“擎天森无边无际,里面生长的树比山还高,根本望不到尽头。我忘不了那个晚上,林子里充斥着怪鸟的尖叫,像是敲响了丧钟。”

“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里的黑夜摸索前行,讽刺的是,身为猎人的我们,此刻却成了别人的猎物······我感觉到了危险,拼尽全力,去捕捉气的流动。”

“······尖锐刺耳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声……我提前感受到气的变化,侥幸避开射来的光束,脸上的刺痛告诉我,那种威力,绝不是手中的弓箭可以比拟。”

“我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黑夜里,准确找出我们的位置,但我知道,必须撤离,不然大家都会死在那。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大喊着撤退,我们就像羊群遇见了狼,溃不成军,甚至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回到军营,在督军官的统计下,仅仅一瞬间,就失去了五百多号兄弟。”

“三毛跟石头不止一次问我,问我还能活着回家吗?我告诉他们,能回去,我一定能带他们活着回去。”

“事实上,刚开始那五年,我们一次也没有赢过,大军节节败退,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异人的铁器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所到之处皆为焦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人力如何能抗衡?之所以还能抵住进攻,是因为一次次生死绝境的逼迫下,军中越来越多人感受到了气的存在,学会了去运用它。”

“后来,仙家们加入到战场,他们一剑就能劈开山谷,一拳就能打爆土丘,一脚就能踏破大地,比起异人铁器,凶威更甚。从他们口中得知,能察觉到气的人,就是有资格踏入修行之路的人!”

吴啸岳胸口压在桌沿,情绪激动,剧烈的动作让整张桌子都晃动起来,声线也随之颤抖:

“吕修,你明白吗?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有多高兴吗?这是不是代表着,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三毛跟石头,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向往,只是平淡的说,当个普通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只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可以早些回家。”

“呜呜······呜呜·····呜呜······”

吴啸岳瘫靠在椅上,抽搐着身子,泪流满面,嚎哭道:

“但我变了,我再也不想当一个蝼蚁般弱小的人。”

“吕修,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每天都有人在我面前不断死去,他们临死前的眼神,仿佛都在告诉我,下一个就会是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到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无法留下。我想活下去,我想拥有可以活下去的力量,我想打破这无休无止的恐惧。”

吴啸岳揪着脑袋,扯着头发,嘶鸣道:

“终于,我等到了机会。内陆众国跟仙家们达成契约,凡是能活捉异人,拥有资质的人,就能得到拜入圣地修行的资格。军令一出,全军沸腾,我更是如此。但三毛他们,对此并无想法,自始至终,他们就只想回家而已。是我告诉他们,我发现了一个异人小队的踪迹,希望他们能跟我一起,石头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第二日,我们请了军令,早早出发,循着蛛丝马迹,搜寻着他们的踪迹。恍惚间,我们好像回到了山林,回到了那段打猎的日子。”

“花了几天时间,我们找到了那支异人小队。我们三人屏住气息,在草地上匍匐前近,那些异人无法察觉,异人没有装备铁器时,武力甚至不如常人,没有悬念,我们很轻松绑住了那三个异人。”

“还没来得及撤离,趁我们放松警惕,远处的篙草丛,一个异人突然站起,他举着铁器,一束白光朝我射来······”

“是石头推开了我,我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石头的脑袋爆开,捆住的三个异人,不知道怎么挣脱绳子,趁我和三毛陷入悲痛时,握着发光的短刀杀来······”

“我们拼尽全力,杀掉了其中两人。剩下的一个异人,从他们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透明瓶子,将里面的绿色液体一口喝下,随后通体冒出绿光,大喊着朝我们扑来······”

“是三毛推开了我,我又一次,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三毛整个身子爆成血雾,涂满我的全身······”

·······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而我在梦里久久不能醒来······我发狂地奔向那丛篙草,那个异人见到同伴死尽,没有恋战,脚踩着铁器,就这样从我眼前飞走······”

“为了复仇,我脱离了军队,奔走于双方的战场,追寻着他的痕迹······”

“直至决战爆发,终于让我在彼岸平原找到了他。”

“一番血战后,我丢了右手,伤了腿脚,但我亲手给三毛他们报了仇······就这样····一刀···一刀···一刀······将他全身皮肉活剐干净······”

吴啸岳面目狰狞,嘴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咬牙声。

“我恨啊,我好恨啊,不管我怎么做,三毛他们都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就连一块尸首,我都不能带回来,带不回他们心心念念的村子,让他们到死都不能回家,永远留在那里,留在了离家的远方。”

吴啸岳趴在桌上哭泣,声嘶力竭道:

“吕修,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不是我渴望力量,如果不是我追寻那支异人小队,我们就都能回来,就都能回来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我也从未相信过那些传言,可我无法面对你,我好怕,好怕你问起我,问我为什么没有把他们带回来。”

“是我亲手夺走了三毛他们活下去的愿望,是我逼得落霞母子去承受生活的苦难,是我,全部都是我,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大哥,我没有资格做落霞的丈夫,我更没有资格做吴染,吴暇,吴尘他们的父亲,我没有……我没有······”

“大哥......大哥······”

吕修脸上布满泪痕,他右手搭在吴啸岳的臂膀,咬破嘴皮,鲜血从嘴角淌下,染红了他的衣袍。

······

吴啸岳哭了很久很久,直至晕睡过去。

吕修脱下长袍,盖在那副伤痕累累,不再伟岸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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