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57节(1 / 2)

  “没找到?”韦应奎嘴角一挑,“这么说,你们二人在书房里找过,动过房中的东西?”

  高良姜忙道:“大人,我只是随处看了看,没有动过手。师父死在书房,房中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证物,衙门没来人之前,我哪里敢碰?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羌师弟动没动过,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羌独活道:“你我明明是一起寻找的,你好意思说不清楚?书房里的东西,我也没动过。”

  “做师父的死了,当弟子的却只关心他的医书。”居白英坐在大堂右侧的椅子里,冷声冷气地道,“你们两个真是好徒弟啊!”

  高良姜忙低头顺眉,道:“师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死于非命,弟子痛心万分,恨不得立马揪出凶手,为他老人家报仇。师父曾说过,世上庸医太多,行医时乱开药方,非但无益于治病,反而害人不浅,他老人家要写一部医书,汇总生平所有验方,留之后世,造福后人。这部《太丞验方》乃师父毕生心血,书中的每一道验方都是他老人家的不传之秘,都是用最少的药材,治最疑难的病症,即便不懂医术的人,只要得到此书,按书中验方对症下药,亦可成为妙手良医。如今师父遭人所害,这部医书却不见了踪影,依弟子看,八成是凶手觊觎这部医书,这才害了师父,夺了医书。弟子心想,只要找到这部医书,或许便能抓到凶手。”

  “刘鹊著书一事,外人并不知情,只有你们这些医馆里的人才知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学医的人才会觊觎医书。到底是谁干的,是谁夺了医书,自己心里清楚。”居白英的目光扫过大堂中各人,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韦应奎听居白英直呼刘鹊姓名,道:“刘太丞死了,夫人似乎不怎么伤心啊。”

  居白英朝依偎在一旁的莺桃和刘决明母子冷眼一瞧,取下手腕上的佛珠,盘捏在掌中,道:“老身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还有什么好伤心的。”言语间毫无悲伤之意,倒像是对刘鹊带有极大的怨恨。

  正当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清瘦之人斜挎药箱,跨过门槛,踏入了医馆。来人长相斯文,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头发却已全白,一见医馆中聚了这么多人,甚至还有衙门官差在场,不由得微微发愣,道:“出什么事了?”

  高良姜瞧见来人,冷哼一声,道:“白首乌,刚才还说你呢,你可算回来了。昨晚师父单独叫你到书房,所为何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师父他老人家死了!你是师伯的弟子,对师父一向心存芥蒂,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师父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说什么?”白首乌皱眉道,“师叔死了?”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高良姜将手一摊,“师父的《太丞验方》,是不是你拿了?赶快交出来!”

  白首乌没理会高良姜,见好几个府衙差役守在书房门口,当即走了过去。几个差役拦住他不让进。他就站在门口,朝书房里望了一眼,望见了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的刘鹊。

  “你就是白首乌?倒是名副其实啊。”韦应奎打量着白首乌的满头白发,“说吧,昨晚刘太丞为何见你?”

  白首乌暗暗摇了摇头,似乎对刘鹊的死难以置信,愣了片刻才道:“昨晚师叔叫我到书房,说他前些日子看诊过一个病人,他担心那病人的病情,本想今早上门回诊,但他临时受请,今早要去太师府看诊,抽不得空。师叔让我今早代他回诊,看看那病人恢复得如何,还需不需要继续用药。”

  “只是这样,没别的事?”

  白首乌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事关刘太丞之死,在本司理面前,你休得隐瞒!”

  白首乌朝高良姜和羌独活看了一眼,道:“师叔还说,良姜和独活虽是他的亲传弟子,却一直彼此不和,暗中钩心斗角。他的《太丞验方》即将完成,不想托付给两位弟子中的任何一人,他想……想把这部医书传给我……”

  白首乌这话刚一出口,高良姜立马叫了起来:“胡说八道!师父怎会将《太丞验方》传给你一个外人?”一旁的羌独活虽未说话,但两只小眼直勾勾地盯着白首乌,脸色甚是阴沉。

  韦应奎目光扫过三人,冷冷一笑,道:“有意思。”在他看来,昨晚见过刘鹊的三人各执一词,都说刘鹊要将《太丞验方》传给自己,其中必然有人在撒谎。“你们三人昨晚都见过刘太丞,都有行凶的嫌疑。来人,将这三人抓回衙门。”韦应奎手一招,几个差役一拥而上,将高良姜、羌独活和白首乌抓了起来。

  高良姜连连摇头道:“大人,师父的死与我无关啊,是他们两个在撒谎……”羌独活只吐出三个字:“不是我。”白首乌则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作任何辩解,任由差役抓了。

  韦应奎吩咐两个差役留下来张贴封条,将作为凶案现场的书房封起来,再将刘鹊的尸体运至城南义庄停放,其余差役则押着高、羌、白三人,跟着他回府衙。

  然而刚走到医馆大门,韦应奎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迎面却来了三人,径直踏入医馆,迫得韦应奎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

  这三人当中,为首之人衣冠方正,是早前出现在净慈报恩寺后山的那个文士,另外两人一高一矮,是那文士的随从。韦应奎被这三人冲撞了去路,正要发怒,却听那文士道:“刘太丞死在何处?”

  医馆中众人不知来者何人,大都莫名其妙地望着那文士,唯有黄杨皮情不自禁地转头向书房看去。那文士看在眼中,径直朝书房走了过去。

  韦应奎一把拽住那文士的衣袖,道:“你们是什么人?凶案现场,由不得你们乱闯!”

  那文士朝韦应奎斜了一眼,道:“你是府衙司理韦应奎?”

  “知道我是谁,还敢……啊哟!疼疼疼!”

  韦应奎的语气甚是得意,可他话还没说完,已被那高个子随从一把拧住了手腕。他的手腕便如被铁钳夹住了,骨头似要被捏碎一般,不得不松了手。那文士径直走入书房,矮个子随从斜挎着黑色包袱,紧随在后。

  韦应奎又惊又怒,急忙喝令几个差役拿下那高个子随从。几个差役放开高、羌、白三人,奔那高个子随从而来。然而那高个子随从身手了得,一只手拿住韦应奎不放,只用另一只手对付几个差役,几个差役一拥而上,竟丝毫讨不到便宜,反而挨了不少拳脚。韦应奎被捏住了手腕,那高个子随从闪转腾挪之际,韦应奎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转圈,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作呕,“哎哟哟”的痛叫声中,又夹杂着“哇啊啊”的反呕声。

  这时,那矮个子随从出现在书房门口,道:“韦应奎,大人叫你进来。”

  那高个子随从这才松开了韦应奎的手腕。几个差役吃了亏,知道那高个子随从厉害,不敢再贸然动手。

  韦应奎偏偏倒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一把椅子,缓过神来。他原本又急又怒,然而那矮个子随从的话一直回响在耳边,令他心生忐忑。“大人?什么大人?”他暗暗嘀咕着,心想那文士有这么厉害的随从相护,只怕甚有来头,自己莫非又得罪了什么高官?可那文士面生得紧,两个随从也从没见过,实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他没敢肆意发怒,见那矮个子随从等在书房门口,只好忍了口气,跟了过去。

  “验过毒了吗?”韦应奎刚进入书房,那文士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文士说话之时,目光一直不离刘鹊,似在查验尸体。韦应奎见了这一幕,尤其是见那文士手上竟戴上了一副皮手套,心知那文士必有来头。他心思转得极快,语气变得恭敬起来:“下官尚未验过。”

  “下官?”那文士抬起眼来,“你知道我是谁?”

  “下官不敢……不敢过问。”

  那矮个子随从道:“大人是新任浙西提点刑狱乔公乔大人。”

  韦应奎如闻惊雷,愣在了当场。他知道元钦离任浙西提点刑狱后,韩侂胄调淮西提点刑狱乔行简接任,但他一直没听说乔行简已经到了临安。他反应极快,连忙躬身行礼,心下暗暗懊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竟公然对乔行简无礼,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提点刑狱,往后如何是好?

  “银针和皂角水。”乔行简没理会躬身行礼的韦应奎,而是朝那矮个子随从伸出了手。韦应奎一直弯着腰,不敢直起身来。

  那矮个子随从取下肩上的黑色包袱,打开来。韦应奎抬眼望去,瞧见了包袱里的官凭文书、笔墨等物,还有卷起来的藤连纸、检尸格目和尸图。韦应奎瞧不见包袱更深处有什么,但从乔行简让随从随身携带检尸格目和尸图来看,这位新上任的浙西提点刑狱,绝非那种可以轻易糊弄的官员,心下不由更觉后悔。

  那矮个子随从从包袱里取出一裹针囊和一只水袋,交给了乔行简。乔行简打开针囊,拈起一枚银针,擦拭干净后,探入刘鹊口中,再将刘鹊的嘴合上。一段时间后,他将银针取出,只见银针变成了黑色。他将水袋里的水倒出来,那是用皂角煮制而成的皂角水。他将银针放入皂角水中揩洗,银针上的黑色却无法洗掉。他点了点头,经此一验,刘鹊的确是死于中毒。

  “初检当在现场,死者似有中毒迹象,你未验毒确认死因,便公然抓人?”乔行简两眼一抬,朝韦应奎看去。

  韦应奎知道自己抓高、羌、白三人的一幕正好被乔行简撞见,听乔行简话中之意,是在责备自己抓人草率,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那三人是医馆中的弟子,昨晚只有他们三人进入这间书房见过刘太丞。下官问起昨晚之事,他们三人各执一词,言语彼此矛盾,其中必有人撒谎,真凶应……应在他们三人当中,下官这才抓人……”他弯着的腰早已发酸,但仍不敢直起。

  “死者昨天吃过什么东西?”乔行简又问。

  韦应奎说了刘鹊昨日三顿饭食吃了什么,又道:“下官这就命人去把泔水桶取来,查验饭食是否有毒。”

  韦应奎说着便要转身,乔行简却道:“那这盒糕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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