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37节(1 / 2)

  那塌鼻头的杂役应道:“那倒没有,只打扫了西湖邸的听水房,其他地方就比较乱,没怎么收拾。”

  “只打扫了一间房?”刘克庄语气微变。

  那塌鼻头的杂役点了点头。

  刘克庄打赏那塌鼻头的杂役一串钱,道:“带我去听水房看看。”

  众人一听刘克庄要去听水房,立刻抢着领路,众星捧月般围着刘克庄,出了明远房,穿过临安邸,又经过一条廊道,来到了西湖邸。

  比起临安邸,西湖邸的院落更深,花木更奇,房间更大,后花园中堆起了一座小巧的假山,假山上建有一座小亭,登上小亭便可一览西湖美景。

  听水房位于西湖邸的尽头,与其他住房相隔开来,是单独的一间屋子。那矮胖伙计赶过去打开门锁,将刘克庄迎入房中。房中挂有不少名家字画,几案上的花口瓶中插着数枝清香四溢的蜡梅,桌上的杯盘壶盏全是嵌有金银边圈的上品瓷器,檀木雕成的床上是蚕丝织就的轻柔被子,算得上是整个望湖客邸最好的房间。

  刘克庄将装满铜钱的包袱放在桌上,在听水房中转了一圈,又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是后花园最为宁静的一角。他站在窗边,回头打量房中一切,问道:“这间房有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克庄的意思,有人道:“公子说的是什么变化?”

  “韩?不是打扫了这间房吗?”刘克庄一时心急,直接说了韩?的姓名,没再以韩公子相称,“他打扫之后,这间房和过去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塌鼻头的杂役开口道:“不瞒公子,马掌柜查点这间听水房时,小人正好在场。听马掌柜说,房中的被子有些不大一样。以前的被子正中绣着鸳鸯,如今的被子虽说还是绣着鸳鸯,可鸳鸯在被子上的位置不一样,变得往上偏了一些。还有花口瓶也有些不同。倒不是马掌柜信不过韩公子,只是这听水房中的摆置都很值钱,但凡有客人住过,马掌柜都会亲自查点。”他指着几案上那个插着蜡梅的花口瓶,“就是这个花口瓶,颜色和过去一样,还是青白色,可以前是蔓草纹,如今却是牡丹纹。马掌柜说花口瓶被人换过,还请瓷器行的匠人来看了,没想到这个新换的瓶子,居然比以前那个旧的更值钱。想是韩公子包邸期间,不小心打坏了旧的瓶子,便买了个更值钱的新瓶子摆在这里,真是厚道人啊。”

  这是那塌鼻头的杂役第二次说韩?厚道了,刘克庄冷冷一哼,心道:“韩?真有这么厚道,日头早打西边出来了。”他这一次心中有气,没再打赏那塌鼻头的杂役,问道:“除了被子和花口瓶,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同?”

  那塌鼻头的杂役摇摇头,其他人也都回答不上来。

  便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货到门口了也没人搬,全凑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过头去,看见门外站立之人,尽皆低头,不敢吱声。

  来人扁嘴细眼,头戴一顶白纱帽,身穿皂色衣服,乃是望湖客邸的掌柜马致才。马致才出外采买货物归来,想寻伙计搬运货物,却寻不见人,最后来到听水房,才发现所有人都聚在这里。那矮胖伙计见马致才脸色不悦,赶紧说了缘由。马致才听说刘克庄在打听韩?包邸一事,顿时脸一黑,嘴巴更扁了,眼睛更细了,道:“谁不想好好干活,便给我趁早滚!”那矮胖伙计埋着头不敢吱声,其他人也都不敢说话。马致才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将所有人轰出去干活。他语气缓和下来,问刘克庄道:“这位公子,请问如何称呼?”

  “你便是掌柜吧?我姓刘,想来你这里投宿,可你这里的房间着实太贵了些。”

  马致才朝桌上成堆的铜钱看了一眼,道:“到底要不要投宿,公子倒是给个准信。”

  “都说太贵了,我可住不起。”刘克庄该打听的都打听得差不多了,把装铜钱的包袱一系,往肩上一搭,径自离开了望湖客邸。

  马致才没有留客,待刘克庄离开后,他才把那矮胖伙计叫来,问道:“刚才那位姓刘的公子,当真在打听韩公子包邸一事?”

  那矮胖伙计点了点头。

  “他到底问了些什么,你们又是如何回答的,一五一十说与我知道。”

  那矮胖伙计不敢隐瞒,将刘克庄问过的事,以及店内各人的回答,都如实说了。

  马致才听罢,脸色阴沉,打发走了那矮胖伙计。他一个人来回踱步,暗想了片刻,从北边的侧门出了望湖客邸。他压低纱帽,双手拢在袖中,向北赶了一小段路,来到了韩府。他寻门丁打听韩?在不在府内,得知韩?去丰乐楼喝酒了。他于是往回赶一段路,到了丰乐楼。迎客的侍者认得他是附近望湖客邸的掌柜,告诉他韩?包下了西楼最上层的水天一色阁,此刻正在阁中宴饮。

  水天一色阁正对着西湖,是整个丰乐楼最上等的房间。马致才来到水天一色阁外时,被几个家丁拦住了。他说明来意,家丁入内通传后,开门放了他进去。

  阁中一派莺歌燕舞,数个花枝招展的角妓陪侍歌舞,韩?和史宽之正推杯换盏,纵情声色。马致才不敢抬头看韩?,垂首躬身,道:“小人马致才,是望湖客邸的掌柜,见过韩公子。”

  韩?正喝得高兴,大不耐烦道:“有什么事?说了赶紧滚。”

  马致才忙道:“方才有人来望湖客邸,打听您包邸一事,尤其问起腊月十四那天,客邸里发生过什么事。小人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该让您知道,这才冒昧前来……”

  不等马致才说完,韩?道:“打听我的事?是什么人?”

  马致才应道:“是个年轻公子,长得挺俊,说自己姓刘。”

  史宽之轻摇折扇,小声道:“莫非是那个刘克庄?”

  韩?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又是那个驴球的。”拿起酒盏,“打听就打听,我爹是当朝宰执,我会怕他一个外官之子?来,史兄,继续喝酒!”

  史宽之陪饮了一盏,挥挥手,打发走了几个歌舞角妓。他起身来到马致才身前,将折扇唰地一收,道:“马掌柜,方才你所言之事,切记不可对外声张。若那姓刘的公子再来望湖客邸,你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来报,韩公子定然重重有赏。”从桌上拿起一沓金箔,少说有十几片,打赏给了马致才。

  马致才赶来通风报信,就为得些好处。他连连称是,接过金箔,满眼金光闪耀,笑着点头哈腰,退出了水天一色阁。

  “我说史兄,区区一个破掌柜,你打赏他做甚?”马致才走后,韩?语气不悦。

  史宽之回到韩?身边坐下,道:“韩兄,那刘克庄与宋慈形影不离,他能找到望湖客邸去,打听你包邸一事,尤其打听腊月十四那天的事,想必是宋慈暗中在查此事。”

  “查就查,我会怕他一个宋慈?”

  “宋慈算什么东西?韩兄自然不怕。”史宽之凑近韩?耳边,压低了声音,“怕就怕腊月十四那晚,尸体没处理干净……”

  韩?拍着胸口道:“你只管放心,我早处理得干干净净,换谁来查,都别想查得出来。”

  “韩兄做事,小弟自然放心。”史宽之道,“可那宋慈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个罕见的死脑筋,他必定会一查到底。韩兄虽不怕他,可多留个心眼总没什么错。依我看,不如把府衙的赵师睪叫来,提前打点打点,毕竟大小案子,都要先过府衙的手。等以后乔行简到任浙西提刑,再找他打声招呼。府衙和提刑司都打点好了,我爹又在刑部,如此可保万全。”

  韩?却是一脸不屑,道:“赵师睪那知临安府的头衔,是靠给我爹十个姬妾送了十顶珠冠换来的,他就是我爹养的一条狗。我吩咐他做什么,他敢不做?那个什么乔行简,也是我爹一手提拔起来的,用不着打点,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话虽如此,可韩兄亲自出面打点他们,和他们卖韩相面子,那还是有区别的。”史宽之道,“韩兄是韩相独子,如今韩相年事已高,日理万机,操劳日甚,他日这权位,迟早要由韩兄来接手,还是要早做打算才行啊。小弟史宽之,誓死追随韩兄左右,将来富贵荣华,全都指望韩兄了。”

  韩?听得哈哈大笑,尤其是“韩相独子”四字,令他大为受用。韩侂胄早年娶太皇太后吴氏的侄女为妻,此后二十多年不纳姬妾,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由此博得太皇太后吴氏的看重,得以身居高位。只因妻子一直未能生育,韩侂胄为免绝嗣,这才收养了故人之子,也就是如今的韩?。前些年太皇太后吴氏薨逝,彼时韩侂胄大权在握,权位已固,因此再无顾忌,先后纳了十位姬妾,可是他年事已高,数年下来,还是不得一儿半女。韩?虽是养子,却是韩侂胄唯一的子嗣,将来韩侂胄的权位,必然要由他来承继。他笑着拍了拍史宽之的肩膀,道:“史兄往后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怎么说,就怎么办。有你出谋划策,我还操什么心?来,喝酒!”说着传杯弄盏,又唤入歌舞角妓,继续寻欢作乐。

  刘克庄从望湖客邸出来,没有回太学,而是去了熙春楼。他认为事不宜迟,得再去熙春楼探查一下虫娘和月娘的事,尤其是月娘的怀有身孕和失踪。

  来到熙春楼时,天已经快黑了。刘克庄向张灯结彩的熙春楼走去,在距离大门十来步的地方,争妍卖笑的角妓已挥舞丝巾迎了上来。刘克庄却忽然止住脚步,没有搭理前来招揽他进楼的角妓,而是把目光投向右侧不远处的巷口。

  那巷口设有几处车担浮铺,都是各色杂卖,其中一处卖茶汤的浮铺旁,蹲着一个身穿青衿服的太学生,竟是宋慈。刘克庄长时间寻宋慈不得,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此时的宋慈蹲在路边,左手一碗热气腾腾的馓子葱茶,右手一个白酥酥的灌浆馒头,正大口大口地吃着。

  刘克庄朝宋慈走去,紧挨着宋慈身边蹲下,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慈正咬了一口馒头,鼓着嘴一转头,看见了刘克庄。他手拿馒头,朝巷子深处一指。

  巷子深处是熙春楼的侧门。

  刘克庄一下子明白过来,道:“你在等那个叫袁朗的厨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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