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媳妇初见吴城(1 / 1)

师傅将我们一直送到“丁莲芳”店铺的门口,才开着土拉机突突地离开。一路上他都在叨叨他的致富经。他告诉我们说,农村人民公社已经没了,眼下实行以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包产到户、包干到户等生产责任制,公社,生产队的田地,鱼塘都分到每家每户的手中,大家伙干劲十足,农忙时收拾田里的活,农闲事外出打工,或者做点小生意,腰包渐渐鼓起来了。这不,他就是来城里购买鱼塘获鱼的工具,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些天就要干塘收鱼,买些鱼网和抽水的工具回去。“有了自己的地和鱼塘,好好地干上几年,多赚上些钱,盖上几层楼房。”他满怀憧憬地说着,信心十足。

“丁莲芳”铺面不大,白墙黑瓦,门楣上悬挂一块深红色木匾,上书“丁莲芳”三个大字,隶书,黑色描金。丁莲芳千张包子铺,夹在一排土木结构的老式房屋之中。入内,厅堂里摆着几张八仙桌,桌旁围着长条凳。几根嵌入圆形石墩上的木头圆柱间隔矗立,直达房梁。古朴陈旧,与它的豪横的名声很不相符。就这模样,还能整出“扇巴掌都不还手”的美食?我心里一阵疑惑。

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座。收银台背面黑板上的价格表,提醒顾客:双件3元,单件1.5元,清汤粉丝0.8元。我指了指单件,示意先生买单件。先生亮着嗓子对收银员说:“两碗双件!”继而,不屑地瞟了我一眼。我私下里嘀咕:两碗双件6元,一下子用去我六分之一的月工资。心疼。那年头我每月36元,先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本科毕业生,工资53.5元。花钱都是扳着手指算计,这会儿尽管饿的前心贴着后背,依然不敢奢侈一把。

阿敏根本不理会我的情绪,买完单拿着票根自顾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我皱着眉跟了过去,坐在阿敏的对面。窗外,对着一溜店铺,一律的青砖黛瓦,斜坡屋顶,有的屋顶斜面上还设有老虎窗。三九天,没有阳光的午后,越发阴冷,窗玻璃上的冰凌花依稀可见。与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形成强烈对比,只见自行车来回穿梭,后座上驮着大包小包,许是进城办置年货的乡民吧!

一会儿功夫,服务员端上两碗“双件”。两碗粉丝汤里各有一对千张包子。所以称“双件”。桌上备有辣酱和米醋,我在热气腾腾的粉丝汤里加了一勺辣酱,暖和暖和又冷又饿的身体。两人一通吸溜,三口二口,两汤碗就见了底。我刚咂摸出味来,那种无以言表的鲜美已无踪迹。肚子依然很饿,回味进了肚的美食,更增加了饥饿感。我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残留着鲜香的味道。刚才的吃相肯定不雅,拍是被人瞅见笑话。我瞄了一眼四周,见其他客人都埋头于自己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拿出手绢,很淑女地抹了抹嘴。

“咋样,味道不错吧?要不,再来两碗?我还饿着呢!”先生摸了摸肚子说。我赶紧接口道:“好吃,好吃,真是那种吃在嘴里被人扇了巴掌都不回手的那种好吃。”我摸了摸口袋,思忖了片刻,又说:“再来两碗粉丝汤吧,既压饿又美味,那什么件的就算了,好味道都是粉丝汤带出来的。”一脸算计后的傲娇。

知妻莫如夫,先生知晓我舍不得钱袋,讥诮地一笑,转身去了前台买了两碗清粉丝汤。

填饱了肚子,暖和了身子,出了店门便融入了行色匆匆办年货的人群之中。街面显得狭窄,散乱,店密人稠。衣饰服装、家用电器、百货烟酒、水果小吃、南北杂货等商品琳琅满目。街上人流如织,一副江南小城繁荣景象。走出街巷,回头看了看热闹,陈旧,甚至有些破陋的中心商贸区。在我眼里,这真是个很袖珍也很古旧的市场,虽然这儿的东西很好吃,但我还是有点看不上它。若是我有一双透视眼可以穿过时间看到几十年后的今天,那么眼前的这个“蟹墩子”应该嬗变成“大章鱼”,成为高楼耸立,绿树成荫,大道通衢,现代与传统并存,古朴与时尚同行的现代化商业中心。

走出城区,往北,沿着一条宽阔的溪水而行。路边的融雪洇开来,脏兮兮地贴在路上。走一步“咯吱”一声,泥浆四溅。路边支棱着灌木杂树,横七竖八地躺着枯枝败叶。但溪水很清,缓缓流淌,上面的碎冰也在慢慢浮动。谁能想到这长长的,窄窄地泥巴路,这宽宽地,缓缓地流水,几十年后却成了风景独特,尽显江南美意的长岛公园。是居民休闲,赏景,看花的好去处。春日里色彩漫溢的郁金香,夏天时荷塘莲叶深处,是映日别样红的荷花。秋日中红彤彤地枫叶配伍黄灿灿地银杏树,美丽犹如古诗词中的意境,让人如痴如醉。冬天呢,那又是一番景象,亭台楼阁,茂林修竹,却以崭新而洁净的面孔迎接着来客。每逢飘雪之时,腊梅花在风雪中散发着阵阵醉人的清香,玉树、银楼交相辉映,风卷雪花翩翩起舞。

多年以后,立在面对这样一幅四季皆美景的“长岛”面前,我偶尔会想起艰辛地踏着泥泞,冒着寒风,第一次去探望公婆那个遥远的下午。

我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满身星星点点的泥浆,偶尔有拖拉机迎面而来,我贴着路旁灌木杂草,让其突突而去,抛下一串黑烟,四溅的污水,打湿了我的鞋袜。北风飒飒,寒凉阵阵,越加阴冷。不久,天空下起了雪,噢,是雨夹雪。先生拽住我,“走快点,前面有一个亭子避一避。”他说。我一阵难过,很委屈地抽抽了鼻子,“这路能走快吗?什么破地方!”我踢了一脚路边的破石块不悦地说。先生看了看手中的大包小包,哄孩子似的轻声道:“要不,我背你?”我斜了他一眼,蹭蹭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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