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入门(1 / 2)

镜杭是朝廷直领,身为割据豪强的眷属,未曾遣使通报达成默契的话,不宜暗自到访久居。阿秀的身体康复后,姚南风就带着三个孩子启程返回。路程不远,一行人除在潜越长洲军地盘时略费些功夫,之后很快到了常陆境内。

东周强枝弱干,除有大小藩镇各握强兵万千,自行署置将吏官员,租赋绝少上贡外,藩镇内外的地方豪族也积极操练武艺,建造坞堡聚民起团。自天都派叛乱震动天下以来,天都军制广泛流传,以脱产苦练武艺多年的门派弟子为骨干,以门派田产朴实憨厚的佃户为基础的团练大行其道。有好事者评论当今天下团练,将其中佼佼者称为天下十八团,其前身俱是江湖大帮派,这些大帮派的前身,又多是当年群雄纷争时的各路义军。义军将领们在军旅争霸中败阵苟活,于是散入江湖,传习武艺。

常陆团练位列天下十八团之一,乃是蜚声江南的强军,脱胎于武林门派练玄庄。姚南风的丈夫苏令既是常陆团练使,也是练玄庄庄主。他青年为长洲军征战,第一次胡马南侵时曾于乱军丛中斩将夺旗,击杀柔然夏国委任的伪扬州镇将“江南百斤刀“童霸,以此扬名江淮之间。之后又在长洲军内部的权力斗争里,带着师兄弟陆续将军中南玉皇门的知名高手扫空半数,保着岳父坐上长洲军留后的位置,自己也成为江南武林公认的顶尖高手之一。

小宝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拜了个手握兵权的高手师父。他一路上吃饱穿暖,姚南风及其一干手下待他又客气,日子过得很是舒心,每天最担忧的时候,就是早晨醒来睁开眼前那一刻,深怕睁眼发现一切只是黄粱一梦,自己仍在镜杭街头挣扎。

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练玄庄核心主体是一处建在平地上,四面利用天然水体营造出宽阔壕沟的大坞堡。这处坞堡再加上周边的阡陌良田便是练玄庄的全部。姚南风进入常陆后,就有常陆团练的巡哨回练玄庄禀报,苏令听闻后放下手头的事务,带着不少人亲自在庄门口迎接。

“那就是你们的舅舅。快去叫人。“姚南风抚着两个小孩的头,远远指着自己的丈夫道。两个孩子幼失其倚,姚南风又膝下空虚,三人路上已经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过许神秀和许神英却都是头一次见到苏令。

苏令中等高矮,身材壮实,相貌威严,许神秀和许神英都是大街上要过饭的,也不腼腆,上前大声道:“舅舅!“苏令见到小英,觉得像极了自己亡妹小时候的样子,心中一酸。他心思素来不外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苦了你们了。”

姚南风是苏令的续弦,苏令前妻亡故前为他生有一子,今年11岁,叫苏渊,也跟着父亲一起来接表弟表妹。苏渊见阿秀比自己矮小,又生得可爱,就调皮上前想要摸一记他的脑袋。

阿秀身手敏捷,后退一步,皱眉道:“你干嘛?“

苏渊没料到阿秀能躲开,他本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小孩顽皮而已,正想解释一下,苏令斥道:“渊儿,怎么又在胡闹!“

苏渊心中不快,撅起嘴不说话。

小宝跟在姚南风的部下身后,心中忐忑,姚南风没有介绍他,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老实站在那里,脸上陪着傻笑。苏令待下有礼,一个个与姚南风带去镜杭的部下弟子打招呼,等轮到小宝时,他朝姚南风看去。

姚南风介绍道:“郎君,这位是常小宝。当初简将军将神秀和神英托付给小宝,小宝一诺千金义薄云天,供养神秀和神英数月,为此受了许多苦楚,我们当好好待他。我已作主代你收了他当徒弟。“

苏令既是一军之主,又是武林大豪,他的徒弟可得高明武艺传授,且将来至少有一个团练军将的前程,常陆境内,梦寐以求成为他弟子而不可得的少年不知凡几。再看眼前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从开始习武来说年纪偏大了,且瞧来身体羸弱,除非脑子极好,否则资质是下下之选。

“小宝不适合做武人的名字,我练玄庄第四代弟子行一个”忠“字,你因义助神秀神英而投入我门下,此后大名便叫作忠义吧。”虽然常忠义恐怕不是良材美质,但苏令听了妻子语焉不详的话,知道里面有重大隐情,便允诺了收小宝入门。

常忠义往日混迹街头,如何能没点眼色,当即跪下磕头叫道:“谢师父赐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常忠义一拜!”

苏令虽觉常忠义失于油滑谄媚,但想来也是环境使然,其能一诺千金,本质必然是不坏的,只待慢慢调教就好,于是温言道:“起来吧,跟我们一起进庄。”他转头又对身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道:“云程,等会儿我先和神秀神英叙话,你领忠义安顿下来。”

“是,庄主。“山羊胡子恭谨回道。

众人经过壕沟上的吊桥进庄,苏令和姚南风带着儿子和外甥外甥女前往庄内主殿,其余人等各自散去,继续自己的职司。山羊胡子朝常忠义招手道:“你跟我来。“

常忠义与阿秀小英还有一路上已经逐渐熟悉的姚南风分开,稍有紧张,面上却不显,嘴甜答道:“是,大爷。“

山羊胡子道:“别叫大爷,我姓王名云程,是你师叔。”

“师叔您老人家好。”常忠义诚惶诚恐,点头哈腰。

王云程嗯了一声,领着常忠义在庄内穿行。

练玄庄内大部分房屋鳞次栉比,间或有几处小院落,一路走过,常忠义只看到两块宽阔空地,一块空地白沙覆土,角落摆放着兵器架子,应当是庄内的演武场,另一块更大些,旁边的建筑一看就是粮仓,想来是打谷场。王云程在粮仓边上的一栋平房前停下,“于嫂,这孩子是庄主新收的亲传弟子,帮他拿一副铺盖与几件冬衣,以后每月粮饷也要照例拨给。”王云程对坐在平房门槛上做针线活的妇女道。

“庄主亲传啊!”于嫂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她扫了一眼常忠义,虽心中诧异这孩子形貌比起他那些师兄也太过不称头,但还是朝他讨好地笑笑,这才转头进屋。不久她就抱着大堆被服出来,常忠义连忙上前接过。

“衣服回去尽早试试,要是不合身尽管来跟婶子我说,婶子给你改。”于嫂道。

“多谢大婶,多谢大婶。”常忠义初到此地,见人就露笑脸说好话。

“孩子你是哪家的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于嫂八卦心强,想要探探底。

练玄庄的弟子分两种,一曰亲传一曰记名。亲传弟子稀罕,有两个来源,一是练玄庄过万佃户人家的孩子里,天资根骨极为出众的,二是常陆境内官绅大户的子弟中天资极佳,或者天资不错父辈情面也大的。记名弟子要比亲传弟子次一等,佃户子弟中天资尚算优良的,以及官绅子弟中只要不是傻子和残疾,父辈情面又大的即可入选。

常忠义身为庄主亲传弟子,看长相就不似富贵出生,于嫂便猜他是哪个农人之子。

“不是庄上的,夫人从镜杭带回来的孩子,之前伺候表少爷表小姐。”王云程答道。

于嫂有点吃味,干笑着“哦”了一声,又埋头做针线活去了。练玄庄每隔五年年在常陆境内选拔弟子,今年正是选徒年。于嫂的大儿子也去试了一下,初选即被裁汰,连记名弟子的资格都够不上。如果常忠义因为才华横溢被选中也就罢了,他却只是从来没见过面的表少爷表小姐的伴当,于嫂觉得这就有点小人幸进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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