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弃儿(1 / 2)

永泰元年。

常富贵推开破败的木门,和镜杭深秋的凄风冷雨一同闯入铁枪庙。

庙里栖居的几个外乡流民衣衫单薄,顿时大感不适,有那脾气臭的便要发火,待看清来人形貌行头,这才咽口唾沫,生生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沿角滴水的斗笠蓑衣掩盖了虬结肌肉,但常富贵身长八尺,面相丑恶,更兼腰挎长刀,一望便知不好相与。

常富贵目光依次扫过庙中众人,最后问道:“几位大哥,敢问哪位知道张花牛现下住在何处?”他虽长得吓人,说话倒还和气。

几个流民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摇头道:“张花牛是谁?没听说过。”“不知道,不认识。”“大爷你定是找错地方了。”

神州板荡,天灾兵祸连结,很多本乡本土活不下去的流民朝相对富裕安全的大城聚集,其中往往有大半做了路倒尸,剩余进了城的,在当年至少又有一半冻饿而死。能活下来的少数人多是流民中壮健奸猾之辈,犯点案子并不稀奇。几个流民急着撇清关系,生怕是张花牛做下好事惹得衙门派人抓捕,若官差找不到正主,倒把他们锁拿拷掠一番充数,岂不冤枉。

常富贵走近其中一人,对他道:“杰哥儿,你与那张花牛是同乡本家,惯常一起出没的,怎会没听过他。”

张杰没料到来人竟识得自己姓名,惊愕之余还未及回话,已被常富贵连刀带鞘狠砸在脸上,登时口鼻鲜血长流,向后摔倒,捂住脸在地上痛苦翻滚。

常富贵转头盯住另一个不住畏缩的流民,用连鞘长刀戳了下他脑袋,狰狞笑道:“你叫……孙大包子吧?你来说。”

洪安四年。

小宝瘫坐在街角墙边,盯着往来的人群。

“饿,小宝肚子饿,爹怎么还不回来?”他低声呢喃,童音因为干渴而嘶哑。

家乡遭灾,小宝母亲早亡,父亲用扁担挑了他和哥哥姐姐,跟着村人一同逃难来到镜杭。镜杭虽为富庶之地,可灾民大量涌入,求活依然不易,许多人便是愿意自卖为奴亦不可得。小宝父亲生得高大结实,又一副庄户人家的老实面貌,竟然侥天之幸被人伢子找上,说是能卖到一家许姓大户人家充作外院仆役。

小宝的哥哥姐姐看着还算周正,那许姓大户人家也愿一并收作丫头小厮。这一家四口中的三口算是有了活路,且居然仍能团聚。唯独轮到小宝,人伢子不管小宝父亲的苦苦哀求执意不收。盖因小宝年龄既小,养到能干活之前要费不少米粮,又长得怪形恶状——他四肢细长,彷佛樵夫从柴段上拗下的多余杂枝,脑袋即令以幼童的标准来说也出奇的大,搁在瘦弱身躯上摇摇欲坠,上面长了一只小眼睛和一只更小的眼睛,颧骨高耸,鼻子却扁扁地贴在脸上,面色黄里泛黑,下巴还是地包天。

露宿的陋巷屋檐下,小宝父亲一夜未眠,他看看蜷缩在身边的小宝,再看看小宝的哥哥姐姐,下了决心。

“小宝啊,在这儿乖乖地等,爹一会儿就回来。”第二天早上,他用最后的钱给幼子买了个肉包,颤抖着对小宝说出此生两人间最后一句话,随后便挑着小宝的哥哥姐姐离去。6岁的小宝不知道自己被抛弃,听话乖乖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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