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发条橙(2 / 2)

矮个男人笑了一下,道:“知道就好。我们小老板说了,你对他很不礼貌,但是我们小老板特讲理,他担心有时候老婆是泼妇,老公并不是那样,怕打击面太大,所以我来之前又打听了一下,发现你们两公母平常都呜呜轩轩的,而且就你男人这货居然还有号,真是笑死我了。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一片挺好使?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们再也不好使了。小老板发了话,我就必须教育好你们,从今往后,我会监督你们讲文明讲礼貌,说话先带三分笑;沿墙靠边走,见人就低头;见着男的都得叫哥,见着女的都得叫姐。”

李勇敢在街角远远地看戏,丁勇甚至还给他带了个小板凳好坐着看。两人看到这个时候,觉得动作戏差不多没了,就先一起离开。

丁勇前些日子两次接到李勇敢电话都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征求李勇敢和李四同意后从南方的安保公司里调了二十四个人过来,统一安排食宿,分三班,每班八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90年代哪怕南方的生意场上也有很多乱象,难免有人出盘外招。比如大家投一块地或一个项目,竞争对手别的条件都不行,但派来一帮人带着刀和土枪甚至炸药想搞物理劝退。这种情况李勇敢当然是交给李四和很早就来投奔的丁勇解决,自己开始没有多过问。

结果等90年代中期李勇敢注意到不对的时候,李四手下的炮子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大数目。

当时正是李勇敢大肆扩张企业版图的时候,资金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养这一批人在财务上造成了很大压力。不仅如此,李家的企业在那个阶段遇到使盘外招的对手已经很少,这么大帮人显得相当多余。拉到公司集中严格管理吧,公司里走哪儿都能撞见这种大金链子满脸横肉的家伙,弄得乌烟瘴气不像个正经买卖,分散养着吧,又怕他们太闲出去惹事生非。要知道将来的“扫黑除恶”可不是开玩笑的。美好的未来明明在等着李勇敢,他可不想因为手下有炮子在外面干了什么,结果连累自己变成泥足巨人。

但是这种虎狼之辈裁起来又比较麻烦,本来有李四、丁勇,还有后来加入的黑五、黎孝忠在,炮子们在他们眼皮底下时还挺规矩。要是李勇敢只凭个人好恶无缘无故不让人干了,说不定反而惹出麻烦。

李四也觉得这些人长久闲下去不是个事,跟李勇敢商量安置这些炮子。李勇敢当然知道怎么安置这些人,但总觉得这么干和他不想留下原罪变泥足巨人的设想有冲突。不过在李四软磨硬泡和这帮人啥都不干光领钱的刺激下,他最后还是开了几个公司,涉足本不想涉足的行业。其中之一就是袁小山来投奔他们时看到的垃圾清运,此外还有土方、采砂、建材、矿山、物业安保。

其实土方、矿山、建材、建筑垃圾清运和采砂行业里的竞争有时相当暴力,某些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处在社会人暴力链的顶端。但好处是这些行业是正当合法存在的,比歌厅洗浴还要合法,其从业者又一直都是社会人,只要管理得当,行业竞争的暴力极少外溢,打生打死都是行业内部的社会人,几乎不可能牵扯到普通群众。前世中,李勇敢就认识不少土方、安保公司、采砂的老板,一路从90年代干到他出道的时代,没有任何官非。

李勇敢弄这些公司只为养人且让他们不至于闲着,对这些产业原有的利益链只要求有限重组,不要求推倒重来自己独占,并且财雄势大人多,真要起了纷争,往往能迅速碾压对手,碾压局中,碾压的那一方只击溃不追击的话,双方总伤亡很小,这些公司基本都没出过什么事,就算有点小事,也做到了有案必销,弄出事的必须主动自首,然后带薪进修,另有安家费多少,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李勇敢授意下,李四给这些公司制定了严格的行为规范,所有人都必须排班自己参加劳动,没有全脱产的炮子,不许出去惹是生非,尤其除了公事干仗外,不许为私事动手,实在是被别人骑头上了,要干仗也必须提前报备经上级批准,平时还要定期参加公司组织的夜校文化学习。当然,李家给这些炮子的待遇也很优厚,除了日常工资绩效外,团建旅游养老保险年假婚假陪产假年节福利一样不差,每年还按照级别、年资、当年总绩效给炮子们年终分红。

这些年,随着李勇敢其它生意都上了轨道,飞轮效应已经产生,对这些行业除矿山外的利润已经看不上了,给炮子们的分红进一步提高。李四手下几个大炮子丁勇、黑五、黎孝忠的固定收入也都是从这些公司里走的,不过连他们都已经主要不看这个——李勇敢前年开始还另外挑了一些正经项目让公司优秀员工跟投,几位大炮子也有跟投份额,黎孝忠刚来那年因为家里有事没把份额用满,年初清算的时候悔得差点用脑袋撞破墙。

这次被选出来到w市的炮子们之前为抢这个岗位都挤破头,甚至引发了内部派系之争。哪怕不考虑在老板、小老板身边可能有点额外的好处,这个岗位绩效按最高一档计算,还有出差津贴,分红走利润最高的分公司的账,并且做一休二,所谓做一也就随时等电话而已,来了半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出勤,夜校学习考核也暂时不作要求,真正的钱多事少,就差离家近一条了,有人甚至考虑把家搬过来。

矮个男人和几个拿棒球棍的正是丁勇从南方调来的人。李勇敢和丁勇是离开了,胡鑫光和他老婆的再教育工作却远没有结束。矮个男人自己报了官,站在原地等人来。胡鑫光家里开麻将馆,当然是点关系的,见到来的人里有熟人那是一阵激动,立刻一反之前求饶时的卑躬屈膝做小伏低,再次嚣张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熟人来之前就得到了上司的提醒。

“小钱啊,听说你跟海门街一个叫胡鑫光的挺熟呗?”

身为公门中人,小钱不知上司此问有何深意,犹豫着如何回答。

不过上司人不错,没给小钱挖坑,直接道:“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就当不认识他吧。”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胡鑫光憋着劲和矮个男人一起到了地方,那几个拿棒球棍的也大部分被带来了,只是来的时候手里都没棍子——棍子让一个没来的人全部带走了。

两边一阵掰扯,矮个男人指着自己的脸说这是轻伤二级,要求验伤,胡鑫光和他老婆也说被打坏了,要求验伤,最后的结果是验伤后,胡鑫光、矮个男人以及矮个男人的几个同伴全拘十五天了事。

胡鑫光只是轻微伤,矮个男人确实弄了个轻伤二级的伤情鉴定书,可似乎并没起到作用。矮个男人一方几个人都要拘,胡鑫光就拘一个人,以至于胡鑫光以为自己的熟人起了作用,还一度非常得意。

当他和矮个男人他们被关到同一个空号子里的时候,立刻就得意不起来了。

十五天之后,放出来的胡鑫光已经脱了形,回到家后,发现老婆也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这还没完,之后胡鑫光和他老婆又被安排了几次,一次是胡鑫光在外面喝完大酒发酒疯,抓着一个自己撞到的路人挥舞拳头,结果附近一辆小车里突然冲出来四个人,把他按在雪地里一顿痛揍,揍到他不能动弹后,一个人说盯了那么久尿都急了,另外一个人说那不正好?于是尿急的人就往胡鑫光头上撒了泡尿。先前被撞到的路人都看傻了,不明白到底咋回事,暗想难道自己有什么真实的身世不成?

还有一次是胡鑫光的老婆陈姐在菜场买东西,附近一条鱼甩尾巴导致水溅在她裤子上,这女人就开始撒泼骂卖鱼贩。买菜的人中又是冲出来一人,把她脑袋摁在装鱼的盆子里,摁一阵让喘口气,但是同时得挨大毕兜,不给毕兜的时候就摁回水里去,如是再三。安排陈姐的人要离开时,还指着盆里的鱼对一脸震恐的卖鱼贩道:“对不住啊,这老娘们脸上都是粉,别把你鱼齁死了,这样吧,这些鱼多少钱?我都买了,晚上我们组吃鱼得了。”

几次三番之后,胡鑫光和他老婆确实全变了,跟谁说话都带着讨好的笑,同时眼神躲闪不敢看人。以前他们麻将馆有些脏水或者垃圾什么的直接往邻近的商铺门前倒,邻居都敢怒不敢言,现如今两人老老实实跑出一段距离扔垃圾,还问邻居要不要帮忙带,车也再不敢乱停,排队绝不插队,不随地吐痰,甚至走街上连烟头都不敢乱扔——两人因为这些事也被安排过。

丁勇调来w市值班的炮子工作特别清闲,太闲了其实也没意思,他们又不敢自己出去惹事生非,怕把金饭碗给砸了,所以难得有点事做后,足足盯梢了胡鑫光夫妇一整年。其实这已经远超丁勇转述的李勇敢要求,完全是炮子们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

炮子们撤哨的那一天,有个好奇宝宝问矮个男人:“七哥,你说为啥小老板当初管我们干这活叫手打发条橙呢?”

矮个男人道:“你不看电影吗?里面行动啥的不都得取个代号吗,这就是个代号。”

好奇宝宝追问:“我知道是代号,但手打发条橙是个啥玩意儿?”

矮个男人想了想,道:“南方不是有手打柠檬茶嘛,手打发条橙大概是个差不多的饮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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