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覆地载(1 / 2)

李少卿回到上官家,怎么也关不上门,鼓捣了半天。还是小姒提着食盒走过来,推开他,将门扇立直,然后一只手伸到门板底下,用力一端,就将两门虚掩上了。

小姒将两碗面放在灶台上,将一碗面端进屋,然后收走上午的碗筷,装进食盒,走了。

李少卿追出来,说:“我帮你关门。”

小姒也不看他,一边走一边说:“不用,我在外面把门带上得了。”

李少卿便站在屋檐下,看着小姒的背影,觉得整个人就如透明一般,心里不禁慨叹:“可惜生在贫困之家,命里不贵。”接着,看见小姒推了一下门板,侧着身子挤出去,然后轻松地端着门,门便虚掩上了。

李少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进屋,提起一只木桶,走到后院,在井边用辘轳摇上一桶水,然后倒进木桶里,拎着回来,听见上官爰剑抽泣,放下水桶,进屋拾起门帘,重新挂在门楣上,劝慰说:“战场死了几千人,我俩有幸活着回来,已经是不错了!”

上官爰剑止住了眼泪,低头自语:“死道容易,活着咋他妈的这么难!”

李少卿挑帘而出,然后啪嗒一声撂下,在门帘背后站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饭在灶台上,把面条先喝了吧,战场上没死,总不能回到家饿死!”说罢,自顾自地端起一碗面条,秃噜秃噜地吃起来,吃得声音特别响,吃完进屋,提起墙角的行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又叹息一声,挑起帘子,迈过门槛,先关上屋门,又学着小姒的样子,将大门虚掩,走了。

上官夫妇谁也没吃饭。妇人一直盼着丈夫脱鞋上炕。上官爰剑却坐在炕沿上,靠着墙,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上官爰剑也没洗漱,就开始清理西间屋,直到日出三竿,小姒提来食盒,先给他端来一碗粥。他实在是饿了,三两口就喝光了,小姒不见李少卿,便将另一碗粥放在灶台上,然后进屋,将热饭放在炕沿上,将冷饭收在食盒里,走了。

上官爰剑觉得还是饿,端起灶台上的粥,三两口也喝了。

天快黑时,小姒端着食盒又来,三碗面条。他吃了两碗。妇人还是一口没有动。小姒只得将热的放下,将凉的收走。入夜时,上官爰剑就在西屋睡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也没洗漱,开始收拾后边的柴房。

到日出三竿,小姒又来,找到后院,将两碗粥一碟咸菜给他,然后进正房东屋,将热粥、鸡蛋和咸菜放在炕沿上,将冷面条收进食盒,忧心忡忡地走了。

第三天,上官爰剑依旧早早起来,收拾后院。小姒也依旧将两碗粥端给他,然后进正房东屋,把热的放下,把凉的收走。

第四天,小姒收好妇人的冷面条,走到后院,说:“哎,你媳妇四天没吃东西了!你不去看看?”

上官爰剑说:“爱吃不吃,饿死才好呢!”

小姒不再说话,默默地走了。

又是两天,上官正在喝粥,小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厉声说:“你媳妇可能出事了!”上官爰剑听罢,放下手中的铁锨就往屋里跑,刚一挑开帘子,便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抬眼一看,见妇人还蒙着棉被,躺在炕梢,他疾步走过去,搂开被角,孩子依旧吸吮着妇人的乳头,而妇人闭着眼睛,他摇了摇妇人的肩膀,妇人已经僵硬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流泪道:“夫人这是何必啊,我不过是和你怄怄气,其实在我心里已经原谅你了!”

小姒冲过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说:“哭什么哭,是你杀了她!”说着,也哭了,抱起死人身上的孩子,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上官爰剑抱着媳妇冰凉的身体,想起往日恩爱的日子,竟泣不成声。

良久,小姒心软了下来,平静地说:“你哭她也活不过来了,你不想随他去,就把她收殓了。”

上官爰剑听罢,慢慢地放开妻子,抹了两把泪,出门,先拿了两只条凳,放在屋里,然后走到后院,摘下柴房的门板,搭在条凳上,之后爬上炕,跪着将妻子的尸体抱起来,又跪走几步,下地,将妻子放在门板上,回身扯下一块被面子蒙上夫人的脸。

小姒看了一眼上官爰剑,说:“我给你看会孩子,你出去买副棺材吧?她好歹也是你们上官家的人!”

上官爰剑抹着泪,低头走了。一个时辰后,上官爰剑臂弯里夹着一卷芦席子走了进来。

小姒凝眉道:“她和你夫妻一场,你怎么忍心让她这样走?”

上官爰剑叹息一声,泪又涌出眼窝,抽泣道:“我刚从战场上下来,兜里哪还有余钱!”

小姒将孩子放到炕上,气哼哼地走出屋,挽起袖子,先将两间屋门的门板卸下,又将两扇大门的门板卸下,啪啪地扔到当院,板着脸怒道:“找个木匠的钱还有吧!”

上官爰剑脸一下红到耳朵根,转身又出去了。

木匠打好棺材,要了二十文钱,走了。

李少卿听说后赶了过来,跪下叩头,悲声说:“不想嫂夫人性子这样烈,竟将自己饿死了!”哭了一回,和上官爰剑将妇人的尸体抬进棺材。

小姒又说:“你们就打算让她这么走?”

上官爰剑疑惑说:“那还怎么走?”

“你不打算通知他的娘家兄弟子侄?”

上官爰剑低下头,半天才说:“那就通知吧。”于是派李少卿去乡下通知老寡妇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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