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爷(1 / 2)

夏尽冬归、四季更迭,不觉三年。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一曲凄凉悲音钻入耳,浮长川兀自呢喃“长生逍遥”,自那混沌不明中清醒,却在睁眼的刹那愣住。

灰蒙蒙天空下,空气潮湿得难以飞升,只好化作雾霾在地上爬行,沉闷而凝重。

草木尽枯、河水腥臭,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晃,仿佛坟墓中伸出的白骨,萧瑟可怖。

浮长川振翅穿过清冷残破的街道,随处可见招魂幡和棺材,令虫不寒而栗。

断壁处、残柱旁,入目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他们或断手、或断脚、或失明,有着各种不同的残缺,和相同的萎靡麻木。

“这还是清流镇?”

若非瞧见牌楼上写着‘清流永福’四个大字,浮长川都疑心自己投胎错地方:“不过三年时间,变化怎会这般大?”

他试图找到答案,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智慧,无奈就此作罢。

抬头望向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又是一阵迷茫:“长生、长生!可我该去哪儿寻得长生?”

蜉蝣的生命不足以支撑他飞出清流镇,可小镇已成了废墟,显然不会有长生道法。

“莫非我要再等几百、几千世,等到清流镇枯木逢春,等到有人于此摘得长生道果,才可逃离此间天地?”

意识到等待自己的,仍是那渺无尽头的如牢笼一般的轮回,空气中顿时弥漫起焦躁不安的气息。

他茫然无措、晕头转向,在这断壁残垣间横冲直撞,试图从混沌中找到一丝裂缝。

不料飞过一具尸体时,那干瘪的尸身竟在瞬间化作一团恶心的污泥,蠕动着蓦然翻涌起一堵‘泥墙’。

浮长川心下一惊,赶忙停住身子回返,但已经晚了!那团污泥竟如深渊巨口扑向他,片刻将其吞下。

黑暗中,感受那黏糊成一团的整个世界,仿佛连呼吸都要凝固住。

骇然无措之间,忽听一道卡着浓痰的嗓音钻入耳朵,阴惨惨笑着:

“三年了,道爷等得你好苦啊,小宝贝儿!”

……

庙堂东,云流观。

“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

破道观前,小道童约莫八岁,双足跏趺、手结定印于脐下,闭眼紧皱着眉,牙关狠狠咬住,仿佛全身都在使劲儿。

坐了片刻,虽是额间沁满汗珠,却只感到有一团气自腹部游走往下。

噗!

忽听一声闷响,小道童泄了气。

“唉,又不行……”

叹息中,小道童方想睁眼起身,蓦然一颗石子打来,直打在他大腿上!

不等他喊出声,就听那卡着浓痰的嗓音传来,喝道:“又从那些破话本里找修炼心诀?”

小道童浑身一颤,捂腿慌忙起身一拜,强忍着痛低头:“弟子惊秋,拜见师尊!”

他怯生生抬头,纵使那张脸他看了许多遍,陡然见着那样崎岖的模样,仍是不自觉瞳孔震动。

但见一身穿脏污道袍的跛脚老道走来,癞子头、猪腰脸,颧骨高高凸起,错乱的黄牙暴露在外。

老道斜睨一眼:“别白费这工夫,只要你伺候好道爷的丹炉,道爷自会传你妙法!”

说话间他自怀中摸出一张烂纸扔给惊秋:“去,将今日的丹料带来!”

惊秋忙将烂纸收好,恭敬喊了句“弟子领命”,一瘸一拐慌张离开。

瞧见惊秋远去,老道冷哼一声,不想头一转却突然发笑,仿佛分裂了一般,解下腰间葫芦亢奋抚摸着:

“小宝贝儿等急了吧?莫急莫急,道爷这就去翻老祖留下的丹经,瞧瞧怎么将你碾碎合适!”话罢,转瞬化作一阵风卷入道观。

葫芦内,浮长川听着那恶心的嗓音,大骂:“滚你娘的蛋!”

未料激动时,腹中一口气倒不上来,差点嗝屁,吓得他赶忙钻入眼前碧潭中。

这潭碧水似有某种仙力般,浸泡其中,感受着丝缕清凉意钻入、滋润躯体,纵然短命如蜉蝣,也可延续些许生命。

片刻后,勉强续了命的浮长川,趴在一口黑坛上,抬头仰望着堵在葫芦腰上一团腥臭的污泥,哀哀叹气。

一个时辰前,他就是从那团污泥中掉入这方小天地……

东闯西撞一阵,发现这葫芦上肚填满了腥臭的污泥,下肚却自成小天地,有青空、碧潭、花草、木屋,就像有人住过般。

只是那最为紧要的出口,却是一点缝隙都没找着。

“莫非在这黑坛里?”他低头一瞧,却只瞧见深不见底的黑,搅得虫虫心口慌,忙飞到一旁草上舒缓心神。

片刻后,眼瞅了无生路,他不禁疑惑重重:“搞不懂,实在搞不懂……我一小小蜉蝣招谁惹谁?”

“被困在这儿不说,听那怪人的意思,还要将我碾碎!蜉蝣有何用啊,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咯咯咯寻常蜉蝣自然入不了道爷法眼。”突然间黏糊的声音在葫芦内回荡,惊得浮长川一激灵,慌忙四处张望。

却见葫芦内壁渐渐变得透明,一张崎岖不平的脸填满视线,道:“但开了灵智的蜉蝣,道爷是闻所未闻,若能入药炼丹,定然大补!”

那张脸笑得惊悚,撑满了整片‘青空’,浮长川愣愣盯着,仿佛有一股莫大的威压自空中落下,压得他动弹不得,如石块僵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对于一只蜉蝣而言,那般威压无异于神灵!

“不过道爷翻遍老祖留下的丹经,始终未找到以蜉蝣入料的丹方。”

老道咯咯笑着:“也罢,天生灵物怎样炼都不会差,只是你灵炁太少,此刻取用未免浪费。喂,可愿帮道爷一个忙?”

“不愿。”浮长川缓神凝息,不愿任人摆布:“我没空帮你的忙,也不想当什么丹料。”

“哦?”老道颇为玩味地盯着他:“小小蜉蝣,焉有拒绝的资格?记住,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不巧!”虽是颤抖不已,但小蜉蝣依旧不想屈服,道:“我天生反骨,最听不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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