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订棺(1 / 2)

“不!”一声惊恐的嚎叫响起。

靠在椅子上的张丘睁开眼,大口的吸气,冷汗不断的从他的浑身冒出。

他连忙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他们并没有被碾碎成一堆肉块,然后哆嗦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在感觉到脸的完好后才稍稍安心。

他似乎作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看见了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那些疯狂的呓语似乎还在耳畔环绕,那些肮脏的触手似乎正在自己身上摩挲。他无法忘记那个身居高大王座的存在,他更记得自己“死了”一次,唯独记不清那些呓语诉说着什么。

“是......梦吗?”张丘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再次瘫软在椅子上。

张丘昨夜尝试了几次炼己法决后便恍惚般睡去,他心想,那些就是梦,还是说那些是父亲书里面记载“魔”,自己只是看见了“心魔”。看来还需要更加谨慎,这些口诀必须完全了解才能继续深入练习。

“万不可再如此冒失了。”张丘心想。

稳定下来后,张丘看向了床上的母亲,他握住了母亲冰冷的双手,内心的自责更浓。母亲一定知道自己身上的符文是谁种下,她也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吗......”片刻后,张丘转身打开了门。

天还没亮,张丘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张丘想起了父母留下的一些碎银,心里纠结着是否足够。终于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着父母留下的钱出了门,前往镇上的寿材铺,他早就节俭惯了,没有那些钱他也能生存下去,但是他一定要让母亲体面的走,就怕这些钱不够。

大唐作为南詹部州最强盛的大国,国内丧葬文化更是在国力的支持之下达到了鼎盛,条件好的达官显贵之家通常有三十多个步骤。

不过对于张丘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则不需要那么繁琐。他请不起镇子里面那些道士招魂,孤身一人的他更无亲友吊丧、奔丧。在昨日张丘就为母亲小敛,替她擦拭身体,换好干净衣服,盖上被子,等待大敛入棺。

寿材铺很在小镇很偏僻的一角,毕竟这小镇上那些生意人没有哪个希望种店开在自己家小店旁边,也不会去附近开店经营,不吉利先不说,谁会干大概率赔本的买卖呢?

寿材铺门口没什么人,一副老旧对联贴在门口,隐约能看出“唯恐生意太好,但愿雇主莫来。”,至于横批张丘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年代久远,店主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店门大开,屋内坐着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他无儿无女,也没有学徒,他能活多久,这个寿材铺的门就开多久。

据说村里面的那些老人们大多都订好了自己的寿棺,而老人也停手很久了,大概是等那些订好棺材被一一取走后便关门了吧。

听见了张丘的脚步,老人微眯的眼睛张大了些,吐了一口烟,漫不经心的开口:“来取棺材的报名儿,定棺材的去隔壁镇子,老头子我腰不好,不接活了。”

村里的那些个老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都会趁着自己还走的动早早来此定好棺材,他瞥见张丘那瘦小的身影,还以为是哪个老伙计来订自己的棺材的,但看清来者后,他瞪大了眼睛,甚至连烟都忘记抽了,老人脸上的沟壑似乎更多了。

“这狗娘养的世道,就是逮着好人使劲薅呗。”老人在心里骂了一句。

“老爷爷......订棺材多少钱?”张丘站在寿材铺门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不用钱。”老人盯着张丘看了好一会,才恍惚般开口说道,手里的烟枪飘起缕缕薄烟,从他眼前飘过,似那雾气弥漫在脸上的沟壑之内,老人似乎更老了。

“我......有钱的。”张丘有点不知所措,虽说平日里很多相识的村们都很照顾他,但眼前的老人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而且无端接受他人恩惠,是他母亲经常教导他的。

“你家长辈已经付过钱了。”老人吹出了一口气,驱散了眼前的烟,他看见张丘窘迫的样子,有些出神,少年的样貌与记忆中的男子重叠。

十四年前,老人还居住在城里,算是一户富裕人家。

老伴死的早,所以他对自己的独子很是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谁知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嗜赌如命,被人合伙算计一输再输,欠了赌庄一大笔银子,等对方催债的人上门要账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寻了自己儿子许久,最后在另一家赌庄看到了那疯魔了一般与庄家纠缠的儿子,他高声说道“再借我点,我家老头还要一栋大院子,我跟你们说,这最起码值......”

老人气愤的走上前去,一把扯住儿子的衣领,他正欲出言教训,却见自己儿子两眼放光一般与旁人说道“哎,这就是我家老头儿,你与他们说,你是不是还有一栋大院子!真是的,你们还不信!”

老人看着眼前的儿子流出来悔恨的眼泪,他出声说道:“你这混账啊!是我不对!万般溺爱于你,将你教成了一个嗜赌如命的混账!”

他的儿子瞪着老人,一脚将其踹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房契藏在哪里!你不给,小爷我自己去取!”老人躺在地上,听着旁人唏嘘之声,失魂落魄般踉跄爬起。

最后他还是抵押了全身的钱财包括房子在内去帮儿子还债,即便如此他依旧被儿子一脸厌恶的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他流落街头,靠着双腿走遍了一个又一个乡镇,甚至与野狗抢食。在恶劣的生活条件下,也或许是吃了什么肮脏东西,身体本就一般的他终于病倒了,他无力的倒在路上,路人都挥着手嫌弃的绕开。

他那时觉得自己应该就要结束了,他的眼皮逐渐无力。

这时,他看到两双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没去多想,应该就是路过的人吧......

“祟气上体,惟服符饮水。”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老人努力睁开双眼,看见了一个眉宇间透露出英气的英俊男子正在细细打量自己。

男子一边说一边伸手入袖中,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纸,他双指夹住符纸微微晃动,符纸无火自燃,随后他将灰烬收集起来并解下腰间的水袋,细细将灰烬倒入其内。

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是在干什么,但他仍然努力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俊朗男子的身上有着一种让老人觉得此人不会害自己的气质。

“喝了这符水,祟气立祛,但积疾成病,痊愈还需多静养几日,切记这几日注意休息。”那俊朗男子将符水送至自己面前,他看着男子真挚的面容,尽管没有听过这种治病的方法,老人还是努力接过水袋将里面的水饮尽......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但现在想来,那是他此生喝过的最美味解渴的水。

“本应待其沉淀,饮其上清水,但我观你病深,所以全服也无事。”那个男子补充说道,然后把手伸入胸口掏出了一点碎银。

“这是碎银二钱,够你你学一门手艺,便可在此处生活下去。”男子将这些碎银放入他手中,做完这些,他便转身离去,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文静的女子。

“张义山!成天竟搞这些,不是说以后不弄这些东西了吗?没想到你还留的有,真怕以后丘儿跟你学成一个整日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说,你还藏着多少?”女人伸出手轻轻揪住身旁有些心虚的男子的耳朵。

“这是符水,可不是什么骗人把戏,我都用这救了不少人啦......哎呦呦,轻点。”名叫张义山的男子连忙求饶,他也只有面对自己的妻子的时候才会如此般百依百顺。

“哼,谁信,你就一张嘴,到处招摇撞骗!”女人努着嘴,神色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担心躺在地上的老人。

“我最大的本事就是骗到了你。”张义山一笑,目光饱含温润。

“多大的人了,不害臊。”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她松开揪着张义山耳朵的手,双手放在微微隆起腹部,神色温柔。

“你以后可别学你爹!”女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二人渐行渐远。

那个男人名叫张义山,他身旁的女人名叫丘晚琴,正是张丘的父母,这是老人后来知道的,再次遇见时,她一脸憔悴,身旁已经没有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多了一个躺在在母亲怀里的小家伙。

老人那时已经是寿材铺师傅的学徒,跟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师傅学习手艺,他知道了张义山的死,也知道丘晚琴一人持家很不容易,老人提出了帮助,但丘晚琴摇了摇头,最终在老人的坚持下免费为那位恩人打造了身后的住处。后来,就很少再见了,只是偶尔看见那个名叫张丘的孩子经常背着个大大的竹篓跑来跑去。小家伙走几步就歇一会,但脸上还是洋溢着淡淡的笑。

一壶符水,救命之恩。

二钱碎银,再造之德。

老人此生难忘。

“你的父亲人很好,你的母亲也是。”老人回过神,看着这个脸上被冻起皮的孩子,心想这孩子收拾一下定会与他父亲一般俊朗,嗯,就是黑了点。

“白发人送黑发人哦......”老人喃喃说着,目光痴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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