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麦克米兰夫人的舞会（一）（1 / 1）

周末很快便到了。在这之前克里夫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来自麦克米兰老夫人的舞会邀请函，函中将克里夫称作“亲爱的同好弗兰肯”；另一封则是来自赫伯特夫人的手写信，解释了这一奇妙称呼的由来。后者写道，麦克米兰老夫人性格颇为乖戾，唯独在神秘学这件事上，却有些兼济天下的情怀。因此，夫人在通信中先大大称颂了一番老夫人在神秘学方面的造诣，又适时地提出想“引荐”一位年轻的神秘学学徒向老夫人学习；老夫人被前面的一番颂词吹捧得晕头转向（这当然是克里夫的猜测），加之和夫人的良好关系，想也没想便向这位未曾耳闻的学徒发出了邀请。为了方便起见，夫人给克里夫起了个化名唤作“弗兰肯”，于是便有了这位“亲爱的同好弗兰肯”。

读完信，克里夫不禁哑然失笑。调查还没见着什么眉目，自己倒要先和年过古稀的老夫人讨论神秘学去了。不过，与人们的猜测不同，克里夫其实是个快速学习的好手；仅仅一天时间，他便多少掌握了一些神秘学的基础元素，俨然一副入门者的模样了。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身衣服。对克里夫而言，在中城区买的那件加绒外套已经算是不小的奢侈了，夫人却直白地指出，如此穿搭前往舞会未免有些不太正式。为此，夫人特意准备了一套“整洁，但又不至于过于华贵、让老夫人起疑心的衣服”（信中原话），以便克里夫出席舞会。只是克里夫一穿上这单薄的衣装，就觉得像是熊被去掉了毛皮一般，直去将暖气调高了几度；不过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做好舞会前的准备了。

舞会从周日下午开始。当天临近傍晚，夫人和管家准时来到克里夫门前。夫人是这样安排的：她与克里夫同乘一车，趁此期间，再给后者普及一些基本的社交礼仪；待到临近目的地，便放克里夫下来自己行走过去，以避免他人对克里夫受到的格外照顾起疑。克里夫当然没有意见。夫人率先登上马车后，劳伦斯便引导克里夫上车。这次的马车竟比克里夫进入内城区时乘坐的还要华贵：前面由四匹蒸汽马拉着，两匹纯白，两匹纯黑，都一样地喷吐着驰来的热气；车厢从外观上也比之前的更长更宽，进入后更是有前面两排座位、左右共四扇窗子，每扇窗都有一张窗帘。车厢的内饰倒是与之前坐过的没有太大出入，都是以红色和金色交织装饰的。车厢内暖烘烘的，尽管克里夫只身穿单薄的社交服饰，可只一会儿便不觉得寒冷了。

夫人已经端庄地坐在后排了。克里夫进入车厢后，先向夫人微微致意，便打算坐在前排；然而夫人示意让克里夫和他坐在一起。克里夫有些扭捏地坐下来，随即便感到劳伦斯登上了前面的车夫座，马车于是启动了。克里夫缩在座椅一边，极力不触碰到夫人哪怕是服饰的一角，所幸座椅很宽大，他不需要显得特别刻意便可以做到这一点。

“夫人。”克里夫率先发问，“您的丈夫不陪同您参加此类的社交聚会吗？”

夫人显得很不悦。

“呵，他。”夫人没好气地说，“邀请他来参加舞会比核对账目还麻烦。只要一提到社交，他就会冒出一大堆见识浅薄的诋毁言论。一开始他耐着性子；后来是我求他；现在我也听腻了他那没完没了的牢骚，所以我们就达成协议：尤其重大的社交场合他必须陪同我一起出席，至于普通的、娱乐性的社交场合，那就随他的便了。自然，这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出席此类场合。毕竟——”夫人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搞不好正迫不及待地准备和哪个小妞鬼混呢。”

从先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克里夫对这一猜测持保留态度。也许赫伯特的确出轨了、也许没有，克里夫也吃不准。

“那您有尝试过此时监视他的动向吗？”

夫人叹了口气。

“当然。不过他单独在家时，倒的确从来没有可疑的人上门过。而倘若他离开家门嘛……那就像我和你说过的一样，他似乎总能避开我部署的跟踪。先不说这个了——劳伦斯！稍微慢一点，给我们点时间……”

劳伦斯默默让车行得慢了一些。接下来，夫人向克里夫传授了一些社交的基本礼仪，核心要义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少做少错。麦克米兰夫人的社交舞会不是什么大场合，食物全都排列在桌上自取，说是“舞会”，是愿意跳舞还是愿意三五成群地聊聊天，也只需随意即可。因此克里夫的任务很简单：混到老夫人身旁的“神秘学小组”中——这个小组是一定会有的——然后适时地提几个有助于调查、又不那么怪异的问题就可以了。

说的简单，然而克里夫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就是要身着单衣只身走到老夫人的庭院。所幸夫人从车中取出一件外衣，告诫克里夫进门后只管尽快交给仆人，才使克里夫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没错，今日恰好是一个雪天。尽管相对而言已不算大，雪还是纷纷扬扬地落至地面，将四周涂抹得一片花白。时值傍晚，天色也渐渐阴沉，恍惚间克里夫感到路面、围墙以及路灯的灯杆全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下自己循着一溜的灯火漫步向前，茫然无措，既不知何处是起点、亦不知何处是终点。克里夫甩甩头，极力让这种不安的思绪离开脑海；所幸不久，便有缤纷的灯火透过雪光和夜色射了过来，再往前走两步便可以听到庭院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