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牢恶汉(下)20(1 / 2)

数日后的黄昏,面对上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呈文,我却咬着笔尖怔怔地发呆。河畔小墅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在我面前摆满了一整排各式各样的笔,全是辛西娅这丫头干的。她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看我的眼神却在说:您老行行好,看哪支笔顺眼,拿起来签两个吧!那帮老头儿接下来该烦她了!

我抬眼看着辛西娅,痴痴出神。在这个与我签订过死契的少女娇笑之中,藏着理智与清醒——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其实我身边需要的,应该是这样的战友吧。至于友谊什么的,只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

克莉斯多恰好此时来报,说夏洛尔想见我。我忽然来了精神: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家伙,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

“走。”我干脆利落地说,临走前不忘对撅着嘴的辛西娅额头弹了一个爆栗。

我与克莉斯多,伊希斯一行微服,直奔蒂翡城西南的平民聚居区。几天前在诏狱的行刑室内,比利被注射巴夫龙死去。但我们注射到夏洛尔身体里的,却是一种含有少量巴夫龙成分的生物定位装置。欲其生则生,欲其死则死——在如何掌握药量方面,J先生有一套令人称道的本事。如果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还没让夏洛尔转变观念,那么领主府将立刻放弃这个人——我们之前付出的成本已经很高了。

在混合着嘈杂人声与浑浊空气的窄巷中,华灯初上,两侧的店铺尚在营业,形色匆匆的行人,三五成群的街痞,睡在马路边上的流浪汉,都一股脑拥堵在上坡的通道边。

这里的确适合藏污纳垢,把人转移到这里,真亏克莉斯多想得到。

记不清转了几个街角,我们穿过一道米黄色的院墙,进入一个火柴匣一样的,方方正正的僻静院落。院子很小,只有一栋褐顶白墙的小二楼,其墙体,屋顶都由成型板材和模块搭建,一看便知是快速拼装的简易民居。

我让伊希斯留在门口把风,自己则与克莉斯多进入客厅。夏洛尔正双手抱膝,精神恍惚地坐在沙发里。屋内有两个侍婢形影不离地盯着她。

直到我们走到了夏洛尔跟前,她才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我们。

她身上穿着行刑时那套囚服,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双颊凹陷,面色苍白,她似乎在看我们,又像在看着我们身后的空气,或者更远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如果这个人脑子好用一点,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我发出一道安抚的心灵电波,夏洛尔机灵灵打了个颤,方才回过神来。她像是受到过度刺激一般,忽然窜起身,猛地抓向我领口。克莉斯多一把将其按回沙发里。

“最后的机会。我不会提示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悟到的,才是你自己的。”我平静地说。

夏洛尔大喊道: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她们已经一致决定让我去死了。”

“我要杀的不是你,是你的心。杀人魔比利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变得像狗一样听话,你的姐妹们不想忍受这份折磨,所以一致投票让你去死。我要让你永远记住这件事。”我的语气依然平静得没有波澜。

夏洛尔冷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罢了。如此费尽周折,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叹息着摇摇头,现在,我开始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头疼了。我的嘴与她的耳朵,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只有去过了人性的深渊,才会明白:与其相信人,不如相信人性。如此浅显的道理,之前你却不懂——我为你擦亮了眼睛,所以在这件事中即便有什么好处,也是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夏洛尔快被逼疯了,那个答案似乎唾手可得,却又偏偏差那么一点。

“我们隔岸相望,背道而驰,要相互理解,会很难的吧?”我淡淡地笑道:“到此刻为止,你有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后悔?”夏洛尔挑战式地昂起头:“我该后悔的,是我那生来,就必须服侍你的命运。”

我忽然感到些许倦意。曾对这个人抱有一丝希望,认为她是可造之才。现在看起来……也许是我错了。

我懒懒地答道:“你尽可后悔,但并不代表你有能力反抗。现在,你又拿什么拒绝权势的合法强奸呢?当然,这里只是一个比喻:像你一样的身体于我而言实在太多了,所以对于你,我没有执念。”

“你们不是把我们当作生化机器吗?如果我们真是机器,又怎么能算是强奸呢?如果我们真是机器,又怎么会表达反抗的意愿呢?”夏洛尔仍然坚守自己的阵地,单从这点而言,我还是挺佩服她的。我似乎有点理解泰坦城里那些“明知要死,却仍旧为之”的毒人了——中性奴已没有任何退路,所以兄弟会才会一呼百应,强势崛起。

“有力的反击。”我鼓起掌来:“能不能更多些?”

夏洛尔冷笑道:

“那又如何呢?反正到最后被你玩腻了,还不是一死。你是不可能让我们这些知晓你秘密的人,威胁到你的领主之位的。”

“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的确与那些千人一面的生化制品有所不同。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类心灵的存在。”我回答。

“我在你身上却看到一个魔鬼。”

我仰头大笑起来。“谢谢你的褒美之辞。这是我听到的少有的知心话之一。还记得比利对你的评价吗?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腔热忱和忠诚,有可能是错付的?”

夏洛尔忽然失语。我问道:

“既然已去过人性的深渊,你还认为,世上的事,非黑即白吗?”

没有回答。

“既然已去过人性的深渊,你今后还会不会与人为善?”我又问。

夏洛尔的身体忽然激灵灵颤抖了一下,然后像失去支撑一样,向后陷进沙发里。

我继续追问道:“既然已去过人性的深渊,我再问你:你曾大谈舍予的价值,当你的姐妹们投票让你舍去生命,以减免她们的刑罚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感受到舍予的光荣,却心怀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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